无声的交割,不需要劝说,不需要建议,瓦蓝天空渐渐被夕阳染红的时候,何序自己安静下来。她翻身平躺,脸上拢着一片寧静的光雾,像一切终将尘埃落定。
胡代抬头,看到她枯白起皮的嘴唇被咬出斑斑血跡。
胡代:“……”
下午五点,裴挽棠回到家裏,和前几天一样解了袖子卷在肘部,给何序做晚饭。
厨房的人都识趣地出去了,裏面只有高汤越来越清晰的咕咚声。
胡代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过来的:“何小姐的晚饭在食堂定了。”
裴挽棠专注的目光剧烈震动,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,搅拌动作定在原位。锅裏的“咕咚”声立刻就变大变急了,热气不断往裴挽棠手背上打。
胡代:“小姐。”
裴挽棠放下勺子关火,抬手——手背红了大一片,靠近外侧的地方起了两个水泡,她感觉不到疼似的把手伸在水龙头下,说:“盯着她尽量多吃几口。”
胡代:“……好。”
裴挽棠没再给何序送过饭,但还是会在她每晚睡熟之后过来医院陪她。
来得神不知,走得鬼不觉。
今天照旧。
裴挽棠因为腿疼无法入睡,一动不动靠在沙发上熬时间。也许是十六的月亮太明,往常只能看到一点模糊轮廓的何序,今天整张脸都外露着,没有防备,没有闪躲,很乖的一张脸。
裴挽棠双眼一瞬不瞬地凝视着,死寂多日的心脏渐渐像是活过来了一样,驱使她从沙发上起身,一步步走到床边坐下,用目光描摹着何序的轮廓、眼睫、鼻梁和微微压紧的嘴唇。
她的气息还很短促,呼吸声明显,和从前总是安安静静熟睡的模样截然不同。
……卧室裏的那场火还是烧得太大了,烧不死人,总得从她身上烧毁点什麽。
裴挽棠左膝忽然疼得尖锐,下眼睑失控般抽动着,理智、冷静、高高在上、运筹帷幄这些属于寰泰裴总的特质荡然无存,只迫切地想要眼前这个人拥在怀裏。
靠近剎那,剧烈抖动的手腕忽然被人抓住。
裴挽棠一愣,仓惶抬头。
本该沉睡的何序转头看着她,浅色眼底没有一丝睡意,她的声音很哑,穿透皎洁月色时随手拾一把白刃,连同话裏的尖刺一起插入裴挽棠胸口:“裴挽棠,我算不算死在你床上了?”
裴挽棠手指蜷缩,心脏剧痛,头一次发现开口说话都是人生至难之事,“身上还难不难受?”她问,答非所问。
何序望着她,用最平稳的声音说着最残忍的话:“你说这辈子,我死都只能死在你的床上,现在我既然死了,是不是就可以离开鷺洲,离开你了?”
刀子和刺,同时将裴挽棠穿透。
裴挽棠几乎是下意识地抽回手,踉跄着往后退,某一秒看到何序忽然模糊的脸,她心惊肉跳,快步走回来抱住仿佛要消失的她,声音像从飓风裏漏出来的:“不可以……你没死,你还好好活着……”
何序:“可是我都感觉不到心跳了。”
裴挽棠双臂收紧,恨不得把怀裏的人嵌入骨头的力道:“养一阵子就好了,我给你找最好的医生,用最好的药,你……”
“你还要继续困着我?”
裴挽棠的声音消失在喉咙裏,瞳孔扩散成死寂荒芜的黑洞,将她一瞬之间撕碎,迅速吞没。她也听不见心跳了,被动地平静下来,亲吻何序平静的双眼、干燥的嘴唇,轻轻放开她说:“不会,”不会继续困着你,“但也不会让你离开鷺洲,离开我。”
我已经把错误的拼图拆掉了,往后不会一错再错,把它弄得面目全非。
我会纠正,会反省,会想尽一切办法补救,会等有一天配得上你了,和你重新开始。
“不会。”裴挽棠放开何序,轻声重复。
佟却说她这是执迷不悟、固执不化。
……是。
对何序,从喜欢上她那天开始,她就没办法放开她了。
她就是狭隘、偏执又喜欢顾影自怜。
这麽软弱无能的她,一定要她来拯救,才能继续生存。
她不能让她走。
她也不能走。
在鬼门关裏来来回回那麽多次,她只要还想好好活下去,还想重新开始,就绝对不能离开鷺洲,回去东港。
绝不能。
裴挽棠忍受着膝头刺痛,苍白手指抚在何序眼角:“嘘嘘,你不是一直在等我?我来了,我以后会好好对你,把你也带回来。你乖一点,等一等我。”
多好的承诺。
何序曾经孤注一掷去换去等的东西,如今是包围她的浓烟大火和焚烧在床头柜上的玫瑰,她看着裴挽棠的视线依旧平静。
越是平静越显得凉薄锋利。
“你不是。”
你不是我等的人。
“我不要。”
我不要跟你回去。
这两句话的威力大得无法想象,后劲十足,裴挽棠坐在电梯口的长椅上,手几乎将灼烧刺痛的左膝捏碎。
距离电梯半条走廊的病房裏,下午还在好转、情绪稳定的何序,后半夜突然开始呼吸困难、持续咳嗽、胸痛、呕吐……
到了白天勉强恢复,夜深人静,裴挽棠进病房之后变本加厉。
每天毫无例外的循环像是何序的反抗。
何序本就苍白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;
医生护士在她病房裏进进出出,神情凝重;
胡代急得晚上已经不回去了,每天24小时守在医院;
霍姿一样;
禹旋一有时间就打电话给霍姿,询问情况。
……
周围所有知情人都心急如焚,坐立不安,只有被突然恶化的病情反复折磨的何序像无风的旷野,她就在那裏,又好像遥不可及,白日裏偶尔清醒,整个人平静得惊心动魄。
很快又过去了三天。
何序的情况已经严重到吃什麽吐什麽,精神状态越来越差,今天一整天的清醒时间加起来还不超过一个小时。
胡代处理好何序的呕吐物,提着垃圾袋问佟却:“佟医生,真没別的办法了?”
佟却不语,脸色难看地从病房出来。
走廊空荡无声,裴挽棠和过去三天一样,靠在不远处的墙边悄无声息。
佟却站在病房门口深看裴挽棠一眼,神情复杂低寒:“去问她,看她是想让何序死,还是想让她再活几年。”
胡代:“……”
犹豫再三,胡代还是来问了:“小姐,现在怎麽办?”
裴挽棠靠墙太久,四肢已经僵直得不能动弹,闻言她发虚的目光缓慢聚焦,没有出声。
此刻寂静,比穿堂风还让胡代四肢发凉。
但丝毫吹不散持续从病房裏传来的煎熬声音。
胡代眉头紧锁,手心裏全是冷汗:“阿挽,不能再这麽下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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