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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又是这样……”朱由检喃喃自语，眼中布满血丝。
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。每当他试图追查财政黑幕，总会有人“恰好”死亡，证据“恰好”消失，线索“恰好”中断。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，在暗中操控一切，将他的每一次努力都化为泡影。
而这一次，目标竟直指白杆兵军饷。
他当然知道这笔钱去哪儿了??层层盘剥，雁过拔毛，最后只剩残羹冷炙送到前线将士手中。可他知道归知道，却无力改变。因为牵涉其中的不只是个别贪官，而是整个文官体系的利益链条。动一根手指，整条蛇就会反咬一口。
所以他只能装糊涂，只能拖延，只能用内帑填补窟窿，希望能拖到局面好转。
可现在，连毕自严都开始销毁证据了。
这意味着什么？意味着连这位一向以清廉自居的老臣，也开始慌了。说明事情已经严重到了连他也无法控制的地步。
“难道朕真的……只能靠几个女人和外族将领撑着江山？”朱由检痛苦地抱住头。
这时，王承恩轻步进来：“陛下，张凤仪求见。”
“不见！”朱由检猛然抬头，“让她回去！朕不想再听她那些阴阳怪气的话！”
王承恩犹豫片刻，低声道：“她说……若陛下不见，她便亲自带兵去查毕宅大火真相，届时若有冲撞，概不负责。”
朱由检浑身一震。
他知道张凤仪说到做到。
那个女人看似粗犷豪放，实则心细如发，手段狠辣。当年她在川东剿匪，曾一夜之间屠尽七寨叛军，连妇孺都不放过。事后朝廷问责，她只说一句：“留着他们，明年今日就是我们的忌日。”
而现在，她要把同样的手段用在京师？
“让她进来。”朱由检终于松口，声音沙哑。
片刻后，张凤仪大步踏入殿中，一身戎装未解，靴上还沾着泥水。
“陛下。”她拱手行礼，却不跪拜，“臣有要事禀报。”
“说。”朱由检冷冷道。
“毕宅失火，绝非意外。”张凤仪直视皇帝双眼，“臣已查明，起火前夜，有三人潜入毕府后院，形迹可疑。守门仆役曾欲阻拦，却被一人亮出兵部勘合文书吓退。而那份文书，经查系伪造。”
朱由检心头剧震：“你有何证据？”
“这是其中一名潜入者的画像。”张凤仪递上一张纸，“此人名叫周通，原为兵部职方司小吏，三年前因贪污军粮被革职。但他并未返乡，反而在京师暗中活动，多次出现在户、兵两部官员私宅附近。更重要的是??”她顿了顿，“他曾是温体仁府中门客。”
温体仁！
朱由检呼吸一滞。
那位号称“清流领袖”的内阁首辅，竟是幕后黑手之一？
“你可知此事后果？”他声音颤抖，“若无确凿证据，诬陷阁老可是死罪！”
“臣不怕死。”张凤仪冷笑，“但臣更怕看着弟兄们饿着肚子打仗，回来却被当成贼防着。陛下，我们不是您的私军，也不是朝廷的累赘。我们是大明最后一支敢战之师！若您连这点信任都不愿给，那不如现在就下令解散白杆兵，让我们回石?种地去！”
殿内寂静无声。
良久，朱由检缓缓起身，走到窗前，望着庭院中那株海棠。
“你说得对。”他背对着张凤仪，声音极轻，“是朕……太累了。”
张凤仪一愣。
她没想到皇帝会认错。
“朕知道你们委屈。”朱由检转过身，眼中竟有泪光，“可你也该明白，朕夹在你们和百官之间，何尝不苦？朕想信你，可每次信了，就会有人提醒朕‘尾大不掉’；朕想护你，可每次护了，就会有人说朕‘宠信外戚’。朕不是不想给你们公平，而是……这天下，早已没有公平可言。”
张凤仪怔住。
这一刻，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，而是一个同样被困在命运牢笼中的普通人。
“那您打算怎么办？”她轻声问。
朱由检深吸一口气：“传旨，成立钦差专案组，彻查毕宅纵火案及近三年军饷流向。由你、邱亚雪、马祥麟三人牵头，直接对朕负责。任何人阻挠调查，视为谋逆，格杀勿论！”
张凤仪瞳孔微缩。
这是皇帝第一次给予他们如此大的权力。
但也意味着，他们正式站在了整个文官集团的对立面。
“陛下，”她郑重跪下，“臣愿以性命担保，必还白杆兵一个清白。”
“起来吧。”朱由检扶她起身，“记住，朕要的是真相，不是复仇。”
“臣明白。”张凤仪起身，转身欲走，忽又停下，“对了，陛下……邱亚雪夫人托我带句话给您。”
“哦？”
“她说：‘皇上若再让自家男人受气，下次烧的就不只是毕大人房子了。’”
朱由检闻言一愣，随即苦笑摇头。
待张凤仪离去，他独自坐回龙椅，望着天花板喃喃道：“这世道……到底是朕管不了臣子，还是臣子管不了朕啊……”
夜色渐浓，紫禁城万籁俱寂。
唯有西苑一处偏殿，灯火通明。
邱亚雪与马祥麟正在审讯一名被秘密抓捕的户部库丁。此人供述，过去两年间，至少有四十万两军饷被以“损耗”“转运费”等名义截留，最终流入几位尚书、侍郎私囊。
“名单呢？”邱亚雪冷声问。
“小的……小的只记了个大概……”库丁瑟瑟发抖，“但有一笔十二万两的银子，是经毕自严手批，转给了……给了温相爷的侄儿开的当铺！”
马祥麟倒吸一口凉气。
邱亚雪却面不改色，提笔将信息记录下来，放入特制铁匣。
“继续查。”他淡淡道，“明天我去趟刑部大狱，看看那位‘自杀’的李承志，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。”
窗外，一轮残月高悬，照得大地如霜。
风暴，才刚刚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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