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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 白绫三尺(第2页/共2页)

也没办法让江老爷子起死回生,没办法于众目睽睽之下杀了韩禹商那个卖国贼,更没办法在这三方势力的绞杀中,带着秦褚生和江顾文功成身退。

    “二爷……”

    林晚堂无力地唤着,嗓音沙哑不堪,这个无论何时都会有人回应的称呼,却在今天的寒风下渺渺飘落。

    他握住秦褚生的手,却发现对方的手比他还凉。

    好像已然先他一步,踏过了碧落黄泉。

    秦褚生也就那麽深深凝望着林晚堂,神情温柔而静穆,一如林晚堂第一次跌进他的世界。不过对视片刻,却仿佛看尽了一生的光阴,长至耄耋之年,阅尽了彼此的喜怒哀乐,于虚无中白头偕老。

    秦褚生甚至都不敢眨眼,贪婪地想要刻下林晚堂的每一寸模样。

    每一眼,都如同无声的诀別。

    “忘了这裏吧。”一阵风吹散了秦褚生的呢喃,想是字字锥心,句句泣血。

    可林晚堂还是听得清清楚楚,他垂下眼帘,泪珠猝然滚落。

    平生不会相思,才会相思,便害相思。

    从前不解其味,如今其痛难当。林晚堂真的怕了,他怕自此一別,他和秦褚生注定会隔着烽烟战场,天各一方。再相见,不知何年何月,或是生离死別……

    林晚堂忽觉后脑一痛,意识迅速抽离,在他软倒的瞬间,秦褚生张开手臂,轻轻地唤了一声——

    “沈翊舒。”

    确实很轻很轻,几乎就要随着嘆息消逝在雨裏,但林晚堂听见了,他最后感知到的,是秦褚生坚实的臂膀,还有江顾文柔软潮湿的卷发。

    “秦探长顾全大局,实在令人佩服。”林晚妤戴上手套,语气寻常似在茶余之谈。

    秦褚生充耳不闻,只是沉默地抱紧了怀裏的人。林晚堂显然早已昏了过去,却依旧抓着秦褚生的衣衫,下巴垫在他的肩头,被雨浇凉的眼泪一滴又一滴,顺着秦褚生的颈侧滑落,寒凉刺骨。

    秦褚生再开口时,铁锈味儿萦绕舌根,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咬破了唇,“对不起……”

    “秦探长并未亏待舍弟,用不着道歉。”林晚妤随手一挥,黑衣护卫们齐齐收了枪,“来日等秦探长大婚,我林家定当备一份厚礼。”

    最前的两名护卫得令前来接人。秦褚生单手护着林晚堂的后脑,他指节青白,终是缓缓松开。

    当护卫背起林晚堂转身离去时,秦褚生只觉臂弯一空,像是被活生生抽走了一根肋骨,痛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抽搐。

    他没有回头,侧目望着那抹逐渐淡去的背影,忽然想起在庆余堂的灯火阑珊处,林先生倚门回首,眸间盛着今岁初雪。风一流转,雪便化了,唯余指腹的一点湿凉,恰似一场人间风月,留不得、抓不住。

    如今巡捕房来了新的探案顾问,江家一倒也无需账房先生,可是他秦褚生这辈子,再也遇不到第二个林晚堂了。

    雨脚渐收,林晚妤的车灯隐入长街尽头。秦褚生垂首跪地,宛若一具被抽了线的木偶。江顾文摆弄着他的袖扣,忽然仰起脸,嗫嚅着问:“我爹呢?我想我爹了……爹不要滚滚了吗?”

    这句话拽回了漂泊的魂魄,秦褚生深吸一口气,强行从鬼门关挣了出来。他扶起江顾文,半揽着妹妹的肩,为她撑起一方摇摇欲坠的天地。

    韩禹商背抵廊柱,笑意凉薄,似在欣赏一出乏善可陈的旧戏。

    “江湖规矩,言必称三。”湿发粘在秦褚生的额角,他脊背微弯,声音哑然,“三日后,我再来。不带巡捕,不见鬼子。”

    韩禹商应得爽快:“那是自然。”

    “老爷子驾鹤西去,江家只剩这一脉骨血。”秦褚生托住江顾文的手腕,那袭污白的裙角随风掀起,如一面战败的降旗,“江小姐理应尽孝,送老爷子最后一程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我不想成全这份孝心,”韩禹商嗤笑,“可惜江湖有江湖的规矩,输贏未定,赌注不开。”

    秦褚生缓缓弯腰,拾起了那柄柯尔特,“规矩是规矩,命就不是命了吗?赌注不开,但血可以先流。”

    他并未指向韩禹商,反而枪口朝下,“咔噠”一声掰开击锤,连雨都要退避三舍。

    “租界到底是洋人的地盘,我现在虽没穿警服,但门外的四十巡捕照旧听我调遣。今天这‘赌注’,你开,还是不开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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