耀黑色蟒皮轻甲、鞘嵌血红宝石的暗银单刀、代表“圣宫”的水纹腰牌……叶玄汲取了上次出游的教训,没再扮演赏金猎人。这一回,他是教廷侍卫。
“身披浅灰色长袍,头罩同色兜帽”的女人,多半是位阶极高的雨露。她身旁寸步不离,紧紧随护着一名“穿纯黑色窄身衣裤,肩披纯黑半袍,兜帽下遮着形似口罩的纯黑面铠,只露出一对棕黑眼瞳”的女人。
黑衣女左腰悬着暗灰色短柄弯刀,右腰隐隐可见以特制蜥皮腰带束缚,一只巴掌大小的乌金细弩,腰带外沿,别着一根根中指长短的细箭。这是传闻中的…影卫?
能误解到这一层的官兵,绝不敢命令二女遵循禁令,在城内将兜帽除下。误解不到的,则会慑于黑衣男人的装束,以及他刀鞘镶嵌的血红宝石。一个刀鞘嵌有上品宝石的侍卫,他保护的该是什么人?
叶、青、蛾三人的目的地,是北境中部的“荧夜雨林”,选择此种扮相,更多是因为鬼蛾喜欢入城。她不愿沿途只在乡野间游荡,不愿错过那些村里没有,珀瑟城也没有的本土美食。
世上最好吃的东西,一半在极昂贵的酒楼,一半在极脏乱的街巷。这是鬼蛾在中原积累下的常识。已经许多年未曾远游的她,不想放弃有机会遇到的任何一半。唯一的麻烦是,鬼蛾不方便在人多的地方当众取下面铠,她的异域风情实在太过醒目。某些需要趁热吃的特产美食,也只好强忍着涌到喉头的馋虫,打包带走。
鬼蛾不能说话,青儿不爱说话,一路上与人交道的,都是那名带银刀的教廷侍卫。这很合理,如果身边两个真是“高阶雨露”和她的“影卫”,则“教廷侍卫”的身份本就最低,本就该兼做仆役。
不合理的地方在于:位高权重到拥有“影卫”的雨露出行,为什么只带两个护从?一个狐假虎威的“小鬼儿”可以很好地解决这个问题。我无可奉告,你没资格问。
“侍卫”的“水纹腰牌”是真货,意味着他所保护的那名“雨露”来自“圣宫”,“影卫”的存在则表明她至少是“圣宫执事”,如果不是“宫司”的话。“圣宫执事”的位阶高于普通的国王与监国,只需以涉密为由,便无人可以追究细节。
“影卫”当然是残影搞出的花哨。她们名为“影卫”,实则肆无忌惮行走于日光之下。她们直属“天网”,在珀瑟城受训后,由“泪宫”分派至各个“圣宫”。刨去“巫依洛”和“欧蕾娅”不算,南、北二境“圣宫执事”及以上的雨露总计一百三十七人,人手一卫。
论及战力,影卫不能说弱。“乌金细弩”可在近战中破开轻制铁甲,因其体型小巧、工艺精良,相较于寻常手弩,上弦之速能快三到五倍,而且这不难练。影卫由最顶尖的武士亲手调教,持短柄弯刀,能在无甲的情形下一对一战胜精锐帝国兵,考虑到男女之别,又兼武技方面的特训仅短短一年,这差不多就是极限。
简而言之,影卫能打。但“圣宫执事”一阶的雨露出门,通常会配十名以上卫兵,出城更多。真需要影卫动手时,多半无力回天。
影卫真正的用途有二。一为杨威,二为监察。
在一个练气未曾普及的世界,“女卫”本身是种不太合理的存在。无用,即是威仪。另则,影卫直属“天网”,安插在雨露身边,是种非常明确的诉说:泪宫不信任你们。
影卫每三年调换教区,不会长期护持同一个人。护任期间,影卫完全受雨露差遣。雨露可以将影卫从身边调走,也可以只让其守在外围,但她们很难不顾忌“泪宫”的想法。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?
反过来说,影卫待在身边的时长越久,越能显示雨露的无暇与忠诚。此风一起,便成攀比之势。我有多少男伴、多少女伴,影卫全都见过;我有什么怪癖、什么隐疾,影卫统统知道……
长此以往,“影卫”必将演化成一股新的势力。届时由谁来监察影卫?阉侍吗?清尘不在乎,她很清楚此题是不可解、也无需解的。一个外无强敌的环境中,派系林立即是均衡,党同伐异即是太平。
清尘想做什么,想将红土变成什么模样,叶玄总体上不太干预。“刑不上神贵”是他少有的坚持之一。若洛拉玛人犯下死罪,那就终其一生,在富足的环境里软禁。饱暖且无聊,最能滋生淫欲。
非到万不得已,他不会强迫洛拉玛人怀孕,那是仅次于灭种的暴行。但他不介意给洛拉玛人特权,不介意营造一种适宜繁育的氛围。截至当下,“在册”的洛拉玛人仅有数千。大清洁以前有多少,很难计量。但他非常清楚,自己绝不可能活着看到“母族”恢复到大清洁以前的数目。
长远而言,特权对一个族群未必有益。但它首先得是个“族群”才行。终其一生,叶玄都无需考虑那种“长远”。
时至今日,新神的淫威仍远远不及陨落前的旧神。木青儿那身“大雨露”扮相外加叶玄的“水纹腰牌”,在各城的贵族区自可横行无忌,到了平民区与贫民窟交界处再往里走,灰袍就不像当年的紫袍那样管用。“只有三人,身上物件儿值钱。”向内走得越深,背后就有越多明显包含这种意味的目光。
浅灰色丝棉长袍,是代表“高阶雨露”的装扮。又与旧神不同,如今任何色彩都不犯忌,路人只能凭借“长袍的制式”以及“身边的护卫”推断她是神官。
洛拉玛神教的教徒,职阶越高,服色越浅。神泪与圣女之下,只有欧蕾娅、巫依洛两人可穿纯白。泪宫执事、圣宫宫司、圣宫执事皆是浅灰,这三阶总共只有一百三十七人,除非站在一起,否则外人很难分辨谁的灰更浅、更接近白。圣宫执事以下,各阶依次由银灰渐变成暗灰。“影卫”服色纯黑,是与纯白相对照的特殊,亦是“直属”的象征。
没人明白这位“穿灰袍的雨露”为什么敢只带两名护从走进贫民窟,更没人明白她的侍卫干嘛要买“蚯丸”和“蝇饼”。
“你确定要尝这个?”将两样“特产”装进袋子时,叶玄望着无法回答的鬼蛾小声道。瞧她的神情,似乎也不怎么笃定。但买是一定要买的,采购和尝鲜,是两种不同的乐趣。
吃虫子并不稀奇。“达达利”时期,墩墩陶的将军府里甚至专门有一位擅做“虫宴”的厨匠。“炸蝶甬”、“烤鸟蛛”、“果酒蝎”之类,叶玄吃过不少。但蚯蚓和苍蝇……而且这根本不是当地特产好吗,施沃茨城、格罗萨城、安涅瑟城,有贫民窟的地方都有“蚯丸”和“蝇饼”。是了,你出门少,见识少。我对不起你,往后一定多陪你逛逛。
鬼蛾频繁上街,还是在他们初登红土,四处游历那两年。那时主要为了收集情报,好决定“一主、一闲”两枚棋子的落处,人多眼杂的贫民窟基本未入。
住在贫民窟里的自由民,衣食远不如乡间农户。球薯再贱,终归有价。而“雨后的蚯蚓”和“午后的苍蝇”是不要钱的。只需要一把小铲,一只蝇笼。贫民为了捕蝇,会花一整天的时间蹲守在蝇笼边。并非捕蝇有什么技巧,而是蝇笼会丢。沃夫冈伽粮不值钱,人更不值钱,由此可见一斑。
他们有时间、有力气,但没事做。适宜耕种的土地早已占满,一年中大部分时候,农户也没事做。就算再来一次大瘟疫,耕民减去一半,粮产也降不太多。像“湿地沼泽”、“荧夜雨林”那种地方,拓荒近乎寻死,还不如留在贫民窟里吃虫子。
当兵?“王国兵”的门槛比天还高,“农匠兵”也只征有家有业的农夫、匠人和猎户。农夫纯朴、猎户勇猛、匠人多能,贫民窟里的闲人哪条也沾不上。在王廷眼中,他们几乎等同于“不怎么流窜的流民”。
做奴?那也是有门槛的。“战奴”是曾经的王国兵或农匠兵,你当过兵吗?“债奴”是曾经借到过钱的人,你能借着钱吗?“罪奴”更是想都别想,能免刑、免死的,哪个曾经不是权贵?“战奴、债奴与罪奴”的后代,统称“自然奴”。坑位紧俏,世袭罔替。你爹妈是奴隶吗?
在沃夫冈伽,听说过贵族破落,家奴变成自由民的。从未听说贫窟里的自由民,应征变成奴隶的。尤其在战事频繁的北境,奴隶严重溢出。
叶玄喜欢中原。越了解红土,就越喜欢中原。刚刚登陆时,他还妄想着做点好事,解救洛拉玛人的同时,也顺手解救一下带着镣铐出生的“自然奴”们。越到后来,这想法越不笃定。真那样做,恐怕会引发难以估量的后果。以神之名,硬干兴许能成,只不过……那真的是在救人吗?
薛棠说:人生而自由,亦有主动将双手伸入镣铐之自由,是为“契约”。
《拓殖》里还说:利之所在,唯心所念。汝之蜜糖,吾之黑霜。
叶玄能背诵《拓殖》,却再也无法当面请教薛棠——红土这破地方,你说咋办?
有人生而为奴,世代为奴;有人生在贫民窟,困在贫民窟。他们愿意成为彼此吗?我一个外来的,该多管闲事吗?狗揽八泡屎,又如何舔得净呢?
可我总觉得生而为奴是错的,自然奴是错的。我错了吗?你也说生而自由,那是你认为的“应该”,还是仅仅对丰临城的描述?你要是我,你会怎么做呢?
四男一女,五名高不过腰的孩童彼此追逐着,跑向穿漂亮衣裳的三人。目标是钱囊,或身上的任何物件儿,意图太明显不过。乌黑弩箭擦过女童头顶,又穿过女童身后两名挑夫的缝隙,精准钉入远处“棕袍男人”的胯骨。惨嚎声起,新一支弩箭又已在弦。
枯荣城“治安兵团”蛾大人主营贪赃,捉贼的本领也顺带学过一些。循着孩童奔跑的路径,她一眼就认出了“贼头儿”。
男童们惊叫着逃开,
\/阅|读|模|式|内|容|加|载|不|完|整|,退出可阅读完整内容|点|击|屏|幕|中|间可|退|出|阅-读|模|式|.
『加入书签,方便阅读』
-->> 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(第1页/共5页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