突然间,一首五律闯入眼帘。
观其行文,运笔飘逸,布局疏朗,已是不俗;再看其诗,内容并无新意,描写晓行夜宿的赶路场景,然则笔触细腻,感情深沉,教人耳目一亮。
旁有一首和诗,同样彰显出极其扎实的功底。
落款分别为苏轼、苏辙,应是两兄弟。
张载心头一动,忍不住想:他二人穿行终南山而过,是去探亲还是访友,抑或和自己一样,是进京赶考?
这对苏氏兄弟有如此书法文采,假以时日或将有一番作为,那么,横渠张氏兄弟又待如何?
一念及此,他胸中不由得生出万分豪情,他已有些迫不及待,直欲奔赴东京,向天下人宣讲自己的学说。
三日后,他辞别母亲和妻子,自横渠镇出发,一路沿驿道往东。
尽管路途漫长,幸而有官府发放的公券,可以在沿途馆驿食宿和租用车辆马匹,估摸着十月初便可抵京。
同样离家赶赴京城的,还有南丰曾家的六位举子。
数日前,曾巩辞别继母和贤妻晁文柔,携弟弟曾牟、曾布,堂弟曾阜,以及妹夫王无咎和王几自水路北上。
这是曾巩第三次参加科举。
他幼年能文,未冠而名闻天下,拜入当今文宗欧阳学士门下。十八岁时初次参考,未第。五年后再试,仍然落榜。
后父翁逝世,家道中落,只好辍学回归故里,侍奉继母,抚育四个弟弟和九个妹妹。
光阴如白驹过隙,转眼十五载,如今弟弟俱已长大成人,妹妹也尽皆出嫁,他亦年近四旬,鬓生白发矣。
是日清晨,忽闻窗外鹊声喳喳,他步出馆驿,放眼望去,满目秋色,倒和家乡的山色风光别无二致。
不禁念及家中贤妻,思绪如潮,脱口吟道:
“鹊声喳喳宁可知,家人听鹊占归期。物情固不等人事,尔意自惊思别离。秋花粲粲正可爱,黄菊芙蓉开满枝。春枫千树变颜色,远水静照红霞衣……”
回首过往三十八载,人生不如意,十之八九。而其中至幸,莫过于六年前迎娶文柔为妻。
文柔乃光禄少卿之女,本是锦衣玉食的大家闺秀,自嫁入曾家以来,却未曾享过一日清闲,终日荆钗布裙,为阖家生计操劳不息。
她不仅不自矜身份,更无一丝厌弃之意。非但如此,竟挽袖亲操井臼,躬耕陇亩,家中里外大小事务,一肩承担,毫无怨怼。
曾巩每每欲替她分劳,她总婉言相拒,坚称不许,只教他温习课业,潜心备考。
想她初嫁之时,犹是明眸皓齿、不谙世事的活泼少女。怎料短短六年光阴,那双纤纤素手便已布满劳作的厚茧,眼角眉梢,亦如眼前这深秋之景,悄然染上了些许风霜。
曾巩扪心自问,他这半生,上无愧于父母,下无愧于诸弟妹,唯独于结发之妻,亏欠良多!
他极目远眺,望向东京的方向,只觉胸中诸般情绪交织,暗暗立誓:今科春闱,定要蟾宫折桂,风风光光归返故里。自此而后,绝不再让她受半分苦累!
当此之时,数千名举子正自四面八方奔赴京师,今科的状元郎章衡也已和年小他十岁的族叔章惇踏上赶考之路,须经两月的长途跋涉,方可抵京。
此时的章衡尚不起眼,毕竟,他的族叔章惇实在太过耀眼,自幼便才智出众,更兼相貌俊美,举止文雅洒脱,飘然有仙风道骨,此番解试更是一举夺魁。
任谁看了,都是章惇更具状元郎之姿。
连章衡自己也更看好这位年轻的族叔。
当然,正在吴记川饭雅间里大快朵颐的二苏、袁毂等人对此一无所知,仍一边吃菜饮酒,一边商业互吹:
“以苏某浅见,今科状元郎非容直兄莫属!”
“不敢!子瞻才学过人,袁某自愧不如,今科状元郎舍君其谁?”
雅间里时不时爆发出爽朗的大笑,连厨房里的吴铭和谢清欢都听得一清二楚。
因借了鹿鸣宴之名,又恰逢老苏前一日受邀与诸公同桌宴饮,心情大好,此番便给了大儿足足两贯钱。
二苏身为举人,本就有官府的赏赐,更兼父翁所资,难得阔气一回,点了不少好菜。
此番终于尽兴,同吴掌柜闲聊几句,免不了又是一番称赞,众人付讫饭钱,心满意足而去。
吴铭送走大小苏,立刻回厨房查看两界门。
果然,又有新消息弹出。
【您有新的VIP客户,请确认!】
伸手轻点,界面随之跳转。
【苏轼累计消费超过五千文,自动登记为本店的VIP客户,尊享以下福利:】
【1.上门做菜……】
仍是那五条会员福利。
【苏轼SVIP升级中(5120/50000)】
大苏终于突破五千大关,踏入会员之境!
至于SVIP之境,考虑到二苏明年五月便要因母丧启程返回眉州,今科多半无望。
全靠两界门将兄弟二人的消费都记在苏轼了名下,这才顺利突破,苏辙名下仍是鸭蛋。
倒是无妨,这两兄弟素来形影不离,即便为官后,天各一方,也经常书信往来,彼此寄诗唱和。
起码在入仕之前,一人成了会员,另一人也可同享福利。
吴铭连戳两下,退回至桌面。
谢清欢冷不丁道:“师父,今早忙于备料,没来得及去双双姐府上洗澡。双双姐眼下多半已去济慈庵拜谒恩师了,弟子只好前往香水堂沐浴,怎奈无人陪同,师父可否如以往一样……”
说到此处忽然住口,她抬头眼巴巴看着师父。
吴铭自然听懂了,今日二郎没来,来的是孙福。孙福家住城西,家中尚有老母需要伺候,扫净雅间,洗罢碗筷,便已告辞而去。
只能由他充当这个“护花使者”。
洗个澡而已,并无不可。
他点头应下:“你收拾一下罢,我去去便回。”
“好!”
谢清欢当即绽放出明媚的笑容,哒哒哒跑回卧房收装换洗的衣物,戴上帷帽。
吴铭也回家里取了套换洗的工作服,随后返回饭店。叫上小谢,关了店门,时隔月余,再度体验东京的大澡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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