郁戎正要给他放下裤腿的动作忽地一顿，哪怕动作很慢地抬眼，还是对上了对方不解的眼神。

    这一瞬，他手心里的小腿肌肤明明是暖的，可却又仿佛很凉，怎么捂都捂不热，顺着他的手臂，一直蔓延到胸口。

    “……没什么。”

    郁戎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，将对方的小腿松开，再缓缓放平。

    视线垂落之快，让明杞都没来得及辨清他眼里的情绪，就已经失了脚腕上的温度。

    他怔怔地望了下自己重新包扎好的小腿，再抬眼时，郁戎已经背过了身，将药瓶和纱布重新放回到原处。

    可再缓慢的动作，也有做完的那一刻。

    郁戎再次走向了床的方向，垂着眼，看着自己那床被明杞坐在屁股底下的被子。

    明杞顺着他的视线一看，立刻往旁边挪了挪。

    位置空了出来，郁戎就着被子轻微抖了下，原本被坐得皱巴巴的被子瞬间平顺了。

    只一眨眼的功夫，明杞就感觉一道人影向他逼近少许，又远离。

    郁戎平稳地躺在了床上。

    “睡觉吧。”

    他语气冷淡地说。

    换做往常，明杞已经觉察出了他的不对劲，但他今晚有些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，加上一整天下来，和郁戎的相处也有点像是四年前，整个人都放松的状态下，不仅没发觉，还有些诧异地问：“可我话还没说完呢，你不问了吗？”

    尤其郁戎躺下来，就合上了眼，似乎真的准备睡觉。

    但很快，听到他说出这句话后，郁戎又睁开了眼，看向了他。

    明杞以为他想听了，就说：“刚刚吃饭的时候，蒋余闲把热搜的事情告诉我了。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，他的声音就低了下去，“我拍打戏时的那些……疤痕的事，涂易似乎口碑受到了影响。”

    在镜头前笑出来，是不想被一直攻击他的网友看笑话，是想在人前证明他不会就这样被打倒；在郁戎面前笑，是他……是什么呢，就是在当时看到他的那一刻，他就心头暖暖的，安心极了，没有任何别的原因。

    可下了直播过后，那股刻意鼓起来的劲儿泄了，他还是难掩失落，更不想让郁戎为此有压力，因为对方已经帮了他太多了。

    ——这一点如果他到现在还感觉不出来，那他就真的不只是个傻子，还是个没心没肺的、不配有人关怀的大傻子。

    只是明杞没想到，他还是轻易被郁戎给看了出来。

    “热搜没过多久，盛言鸣就出手了，帮涂易撤掉了负面新闻。”

    想到郁戎烤肉时变换的那个眼神，多半是收到了热搜的消息，他既然都知道了，那明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。

    “……我确实不高兴，盛言鸣的这个举动，让我……”

    话还没说完，就听见低低的一声：“够了……”

    郁戎嗓音更冷淡了，“我都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不能洗清冤屈。”

    可明杞还是说完了那句话，他对于郁戎说的“知道”点了点头，在对方莫名微怔之后，继续说，“虽然这件事不能证明我‘故意’割断涂易威亚的清白，但起码能向外界反映，涂易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纯良无害。”

    “可现在盛言鸣撤了热搜，我就得一直背负丑闻，观众不会接纳我，就没有片方愿意找我拍戏。”

    演戏一直都是明杞最坚持的事业，也是他持续最久的爱好，不能再继续拍戏，会让他觉得遗憾又难过，每每说起，眼睫毛都会垂了又垂。

    火盆里“噼里叭啦”的声响渐渐弱了，木屋里陷入寂静。

    好久，才响起郁戎莫名停顿的声音：“你刚刚要说的，就是这个？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明杞发出这个音节，还是有些闷，两秒后又反应过来，“你以为我说的是什么？”

    一抬眼，才发现郁戎不知何时竟坐了起来，与他面对面。

    郁戎本就比他高不少，在逼仄的床榻之上，他后背就是墙壁，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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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样近的距离垂眼看下来本应该会让人有些许压迫和紧张感。

    可明杞没有，对于郁戎突如其来的动作，他诧异又关心地问：“怎么了吗？”

    郁戎没应，他盯着眼前这张温软且无辜至极的脸，一寸一寸都没放过，用视线仔细描绘。

    大概没人能比得过明杞，轻易就玩弄他的心情。

    让他跌入谷底，又骤至高崖。

    心尖的凉意全部被滚烫取代，郁戎喉结微动，再发出的嗓音都低哑了很多，他说：“没事。”

    只要不是为了别的人，任何事都不算是事。

    “睡吧。”他又说了一遍，垂眼注视着明杞的眼睛，只是这回多了一句，“等你明早醒来，现在的烦恼就不会再是烦恼。”

    有那么一瞬间，明杞看着他逐渐靠过来的脸孔，眼里仿佛还带着熟悉的热忱与灼烫，心口猛地悸动。

    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，感觉自己被环了起来，但下一秒，他整个人就被放在了枕头上。

    “晚安。”

    伴随着这两个字落地，木屋里的灯光也被拉灭。

    “……晚、安。”

    明杞裹着本就包得跟粽子皮一样的被子，脸颊还往里缩了缩，只觉得更热了。

    明明不算是拥抱的动作，只是简单地将他放平。

    可明杞却再也没什么心思想别的了，听着旁边渐渐平缓的呼吸声，感受着对方的温暖，明杞不知不觉地，合上了眼陷入了梦乡。

    第二天清早，时间七点。

    成千上万的观众提前半个小时涌入了直播间，由于人数过多，一度造成了直播间卡顿。

    【来看明宝和郁老板】

    【该起床啦宝贝！不要在床上秀恩爱啊，要秀来直播间秀（其实挺想看床上但我们看不到55）】

    【你这么一说，我就想钻他们床底了】

    【大概率不太行，床底已经满了～】

    弹幕热热闹闹地等了半个小时后，往常直播间会在早上七点半准时开播，但今天直播间最上方却只挂出了一条公告。

    ——因早晨山间突逢大雨，直播暂停，录制时间将另行通知

    【什么？梨市今早起来暖阳高照，我连毛衣都下了一件，山里居然下大雨了！】

    【已经等了一个晚上了，好不容易盼到直播开播时间，就这么暂停了！】

    【什么时候能看到明宝和郁老板，想他们，下雨就下雨，只是不能完成任务，又不是开不了直播，拜托了，英俊又威武的总导演呐，去请示一下郁老板，不能只有他一个人能看明宝，开个直播，让我们也看看叭】

    直播间一片哀嚎，甚至开始撒娇卖萌。

    然而，挺着大肚腩的秃头总导演坐在机子前剪前两期的片子，听着下属传达着观众的期盼，表面上波澜不惊。

    “我们这种职位的人，一定要学会的一点，就是识时务，份外之事，能不做就不要去做，毕竟有些事，不做，就一定不会出错。”他语重心长地教导下属。

    年轻的工作人员比较实诚，看着总导演时不时瞅一眼弹幕，以及蠢蠢欲动的抖腿动作，猜测，“导演，你该不会是不……”

    “混账！我怎么可能不敢！”

    总导演一瞪眼，对上年轻人清明的眼睛，一秒，两秒，表情逐渐皲裂，遂轻咳一声，“你要是觉得我说得不对，那你就去说。”

    工作人员立马改口：“您说得对，可实话实说，我也不敢。”

    总导演：“……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一早醒来，外面就下了大雨，其实这几天的天气都不太好，整天雾气沉沉的，没见着个太阳。

    熊吉来的时候，明杞正和郁戎吃着节目组工作人员送来的早餐，顺便通知他们节目要延期录制。

    “郁总。”

    熊吉先向郁戎打招呼，随后看向明杞，喊了句，“小杞，早上好。”

    称呼是前天晚上熊吉来给他送饭时，明杞让他这么叫的，他们都这么熟了，“明先生”听起来过于生疏客套。

    不过熊吉喊完，还是看了一眼自家老板的脸色，见他没有多余的表情，这才放心下来。

    “早上好，熊哥。”

    明杞也跟他问好，“下大雨呢，你怎么来了？”

    嘉宾们带来的助理不在这边住，住得还挺远的。至于经纪人大多只是偶尔来一回，平时都去忙其他的，像熊吉这样来的次数，已经算是多的了。

    “正因为下大雨，才有空来啊。”他笑着卖了个关子。

    明杞不理解，下意识转头看看郁戎，可郁戎回看他，视线平常，不露声色。

    熊吉不卖关子了，从公文包里拿出厚厚的一沓纸张类的东西。

    “这是我这几天接到的剧本，哦不对……”

    他笑着改口，“准确地说，是你接到的，只是先交到了我手上。”

    “哐当——”一声，明杞正在喝红枣粥的勺子掉在了碗里，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
    两人都看向他，明杞还保持着，拿勺子的动作，只是手里抓了个空。

    “我……接到戏了？”他表情呆滞，呐呐地说。

    熊吉看了自家老板一眼，笑：“对。”

    语气却是十分地肯定。

    明杞的表情还是呆：“不、是奇奇怪怪的戏吗？”

    “奇奇怪怪？”

    “就是那种，”明杞换了个说法，“裸露戏份比较多的情、色……”

    “等等！”熊吉听到这几个字冷汗都要下来了，他哪敢拿这种片子过来，感觉老板的视线正往这边看，忙说，“都是正常的，能到我手里的都是经过团队筛选了的，绝对没有那种东西！”

    “那怎么突然接到戏了？”

    话题又绕了回来。

    “不是突然。”

    老板的视线移开，熊吉声音重新镇定，“其实自从第二期节目录完，就陆陆续续有剧本找上门，不过我们评估了一下，质量不太过关，也就没告诉你。”

    明杞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，郁戎示意他继续说，熊吉微微笑起来，“不过呢，中间不是有两天的休息时间么，在第三期节目开始录制的时候，你的剧本邀约就更多了，尤其在昨晚，我一晚上就收到了十好几个，团队大致过了一遍，觉得有几个本子还挺不错的，正准备等你录完第三期回去再告诉你，这不刚好节目暂停录制了，我就先拿来给你看看。”

    他说着话，把那沓雪白的纸张放到了明杞面前的桌上。

    不多，一共三本，但这就是短短两天内，熊吉和团队筛选出来的本子，还不包括收到的其他本子。

    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。

    明杞一直看着，一时都忘了反应。

    直到听到郁戎问他：“还吃吗？”

    他看着明杞没喝完的那碗粥，明杞就说：“饱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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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郁戎并不勉强他，收拾起桌上的盘子和碗筷，放在竹篮子里拿了出去，走向灶房。

    清理餐具需要一定的时间，等他一走，明杞才从那种恍恍然的状态中脱离，犹豫了一下，还是抬头喊了声：“熊哥……”

    “嗯？”熊吉笑吟吟的，就等着他说话呢。

    可明杞眼里却没多少喜色，他轻声问：“这些戏，是不是郁戎投资的？”

    他这一问让向来能说会道的熊吉都卡顿了，熊吉险些失笑：“郁总要投也不会一次性投这么多啊。”

    他盯着面前这张始终有些顾虑的脸，暗叹一口气，声音却温和了许多，“这些戏都是你靠自己得来的，是市场和观众的选择，没有任何人插手，郁总唯一做的，大概就是和你站在了一起。”

    这是实话。

    以郁总的身份，他大可以直接挑选出最好的剧本，甚至买断片方，让明杞当主演，怎么拍都行，但这种方法治标不治本。

    得不到市场和观众的认可，哪怕拍得再好，再热爱，也只是一个人的独角戏，没有任何意义。

    明杞是希望得到认可的，他不应该被抵制。

    在灶房清洗完碗筷，郁戎正准备将筷子放回竹兜里，一抬眼就看到对面有道人影站在窗边，目光似贪恋，似晦暗，一动不动地望着侧边的方向。

    节目组给嘉宾们安排的住处都离得不算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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