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十三两。所募捐银,尚馀二十二万馀两。
在费用的最后,还有一行极小的小字:(注:最终费用以工程完结后司礼监丶顺天府尹丶秘书处审核算为准。)
秘书处?什麽秘书处?
抛开这个不谈,这个制式,似乎比他近几日在京中搜罗来的经世公文还要更不一样?!
如今流传出来的经世公文还会偶尔做些骈四俪六的文章。
这份公文却……如此直白而利落!
没有「仰赖天恩」,没有「臣等惶恐」,只有冰冷的数字和明确的条目。
每一笔钱的来路,每一段路的规划,每一个时间的节点,都写得清清楚楚,明明白白。
鸿胪寺官员很快宣读完毕,退到一旁。
御座上的朱由检看着下面已经有些歪斜的队列,和那些伸长了脖子望向屏风的官员,嘴角似乎微微动了一下,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。
「是。」
他又只说了一个字。
跪在地上的薛国观,仿佛没有听到身后群臣的议论,再次从袖中掏出一本题本,高高举起。
「臣请奏京师新政,修路二期之事!」
群臣的骚动更大了。
一件事,分两次奏?这又是哪门子的规矩?
朱由检依旧惜字如金,点了点头:「奏。」
鸿胪寺官员再次接过奏疏,清了清嗓子,开口念道:
「臣领修路事后,京中百姓多感圣上恩德,言为善政。然一期所募之银尚有盈馀,而京师饥民又日趋增多,臣不忍坐视。故,臣请圣上恩准,以所余之银,并再行募捐,同时开启京师修路二期……」
「哗啦——」
八十名小太监再次动手,将屏风翻到了第三页。
侯恂凝神看去,发现这一页与上一页又不相同。
文字少了很多,右侧居然还多了两幅他从未见过的草图。
【京师修路二期工程计划】
【修路范围】:阜成门至都察院路段,约一千三百丈。安定门至隆福寺路段,约一千二百丈。共计两千五百丈。
【修路标准】:大街规制同前。小街则路中铺设四丈石板,两侧人行道共一丈。
【修路进程】:预计十月一日开始拆除违建,整体工程于十二月十五日前结束。
【预计金额】:约四十一万两。
【所需支持】:恳请圣上恩准,向京中豪商丶士绅再次募捐。凡纳捐万两以上者,除勒石为记外,可荫其一子为中书舍人。
下面照例有一行小字:(注:所得若再有盈馀,则转为三期费用。若有所不足,则酌情缩减安定门路段之工程。)
侯恂仔细地品味着这句话,感觉这二期里面藏着说法,却一时看不分明。
捐银买官,国朝早有先例,算不得稀奇。
这次还能在京师这种首善之地,将名字刻在石碑上流芳,想必那些商贾士绅会趋之若鹜。
但他总觉得,这份奏疏,绝不仅仅是捐官这麽简单。
只是却一时想不明白。
他摇了摇头,将目光投向那两幅草图。
第一幅图倒还容易理解,是京师的地图,用红蓝两色的线条,清晰地标出了一期和二期工程的路线,一目了然。
(附图,蓝线是新路,红线是之前的路)
而第二幅图,就着实有些古怪了。
上面画着几条长短不一的横杠,横杠下面标注着「拆除违建」丶「铺设石板」丶「栽种树木」等文字,上方则对应着「九月」丶「十月」丶「十一月」等时间。
侯恂盯着那幅图,琢磨了许久,眼中渐渐露出惊异之色。
他看懂了!
这……这竟是一种表示工程进度的方法!比起冗长的文字描述,这种图表要直观百倍!
看来,这是继所谓的表格丶折线图丶直方图丶饼图之后,这位端坐于九重之上的年轻君王,又一奇思妙想了。
(附图,其实就是甘特图啦,朱由检常规操作。)
侯恂心中百感交集。
深居宫中,无人教导,方有此等不为俗世规矩所束缚的赤子之心吗?
御座上,朱由检再次轻轻点头,开口道:「是。」
这一次,他没有停顿,而是继续说道:
「薛国观用心任事,修路一事,上系帝都脸面,下接百姓民生,诚是京师新政第一要事。」
「诸多调集人手,筹措银两,采买物料,安排人工,种种千头万绪,能于短短旬月之内,将一期丶二期之事规划得井井有条,殊为不易。」
「着,司礼监与吏部一同记档,为薛国观,加红一道。」
此言一出,整个皇极门广场,瞬间静了一下。
随即,看不见的骚动,如同草原上的暗火,在百官的队列中逐渐蔓延开来!
加红!
又是加红!
群臣面面相觑,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丶猜测,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……渴望。
自新君登基以来,张瑞图加绿十道,被削籍除名。
山东巡抚李精白加绿两道,似乎仍是安然无恙,但所有人都觉得他已是前途无亮。
而「加红」一道呢?
加红一道,有何赏赐?
至今无人得知!
这新君就是这样一加又一加,却从来不说加红加绿何意。
若是加红十道,能得到什麽?
封妻荫子?还是直入内阁?
无人知晓。
但所有人都知道,新君反反覆覆提及加红一事,以他登基以来的表现,断然不会是无稽之谈!
这种未知,带来了巨大的想像空间,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刺激。
利出一孔,则人心所向;赏罚分明,则百官思齐。
侯恂忍不住幽幽一叹。
这位皇帝甚至不需要拿出真金白银,仅仅用这神秘的「加红」与「加绿」,便在所有人的脖子上套上了一根无形的缰绳,也同时在他们眼前,悬挂了一根看得见却吃不着的胡萝卜。
往左,还是往右,全凭他一人心意。
但是……这等玩法可不能维持太久。
却不知新君究竟何时会公开这红绿之用,总不至于一直玩这套虚空加码的把戏吧?
群臣喧嚣似有逐步扩大之态。
队列中,纠仪官的脸色变了又变,却终究没有出声呵斥。
因为今日上朝前,他们早已接到皇帝旨意:今日朝会,但凡没有冲撞御驾丶殴斗朝堂的过分之举,一概不究失仪之罪。
然而,突然队列之中,又有一人轻轻咳嗽……
(本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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