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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寒门宰相] 一千三百五十一章 蓬蒿与凌云木(第2页/共5页)

/>     他正要阖上帘子,却忽觉马车一顿。

    “怎么回事?”他压低嗓音喝问,却无人应答。

    车外陡然传来一声闷响,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钝响。梁惟简心头骤紧,却见一名醉汉瘫倒在马车上。

    “晦气!”梁惟简啐了一口,正要呵斥车夫驱赶,那醉汉却突然暴起。

    对方如铁钳般的手掌狠狠捂住他的口鼻,另一道身影从旁窜出,寒光一闪,匕首生生地插入了驱马小厮的脖颈。

    梁惟简瞳孔骤缩,拼命挣扎间绣鞋蹬碎了车壁的木板。醉汉的掌心渗出汗臭与酒气,熏得他几欲作呕。

    梁惟简被捂住了嘴,余光里另一名刺客正将车夫的尸首拖入巷子的阴影里。

    “唔——!”他喉间挤出嘶鸣,指甲深深抠进刺客的手背,却换来更狠的压制。

    “老实点!”醉汉言语。

    巷口传来脚步声——是巡夜的军卒!梁惟简眼中迸出希望,奋力扭动身躯,脚重重踹向车辕,发出“咚”的一声闷响。

    “头儿,那边有动静!”军卒的呼喝声立即朝马车逼近。

    梁惟简生出绝处逢生之意,却见另一名刺客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一块乌木腰牌,冲逼近的火把晃了晃。

    “皇城司办案。”那人嗓音沙哑,“闲杂人等——退避!”

    火把的光骤然一颤。为首的军卒瞪大眼睛。

    “小人冒犯!”说罢军卒竟挥手带人退开。

    军卒离开后,梁惟简心中最后一点希望也化为乌有。

    黑暗中走出个人来笑着道:“您这趟夜路,走得不太平啊。”

    梁惟简目眦欲裂,喉间“嗬嗬”作响。

    “装入麻袋扔汴河!”

    对方挥了挥手。

    不久这位太皇太后面前的宠宦,之前宫里炙手可热的人物,就悄无声息地喂了鱼虾。

    次日清晨,梁惟简死讯的信件到了掌管皇城司石得一……以及正身在相府章越的手中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章越将书信放在一旁,对一旁的章实道:“大哥,说了粥里别放糖……别放糖……”

    章实闻言有些歉然道:“是,就放了一些石蜜,是交趾所贡,使臣馈了一些至府上来,我便放入一些。”

    章越道:“石蜜也别放。”

    “我去换一碗。”

    “罢了。”

    章越放下吃了二分之一的粥,用巾帕拭了拭嘴道:“大哥,你这粥里放石蜜,是不是有什么家事要差遣我的?”

    章实连忙道:“就是换换口味,三哥你恁地多心。”

    “不过既是三哥儿问起了,确有那么一桩。”

    章越看着章实,以及一旁厅堂里玩耍的几个孩童,以及正在后厅与十七娘说话的吕氏心知肚明。

    两边分家后,章实仍不时过来小住,给章越操弄些吃食照顾起居。

    虽说这些总有下人来办,但章实总觉不放心,要自己亲力亲为方可。

    不过章实嘛这事小心思也太明显了。

    章越道:“大哥,说罢,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。”

    章实见章越将碗搁在一旁,只是轻描淡写一个动作,动眼而不动首,这等睥睨四方的宰相之尊,却令他肚子里的话有些道不出了。

    章实沉默片刻后道:“楶哥儿去了,这陕西六路行枢密使是不是也空缺下来。”

    “我想阿溪不是如今知河阳吗?”

    章越捧茶漱了漱口道:“你倒是安排起我了。”

    “阿溪在河阳不好吗?”

    章实道:“好是好,就是清闲了些许。”

    章越失笑道:“人啊,既要耐冷耐苦,也要耐劳耐闲。”

    “阿溪去河阳不过九个月,这就是坐不住?之前他为中书侍郎,你常与我唠叨说阿溪公务繁忙,不知生了多少白发,如今倒觉得清闲。”

    章实道:“你身在高处风光无限,却不知低处的光景。”

    “如今门厅里都停满了鸦雀,车马不见一辆,实在是冷清。”

    “如何受得?”

    章越再度失笑道:“哥哥,你倒喜欢热闹。”

    “我怎不知道低处的光景,当年我与他都是从低处一路走来的。以往人在低处时,总是物欲横流,有种种的世俗陋规束缚着你,这时你不要轻易妥协,为了贪图一时舒服去附和他们。不要怕被打压,身在低处,你始终要往高处去看,要志存高远,如此早晚有翻身的一日。”

    章实闻言道:“三哥你如今是宰相,阿溪被迫出外,但我想上阵亲兄弟,打仗父子兵,怎么说朝内朝外也是要有个照应。”

    章越瞧了章实道:“哥哥,你这是将国事当家事来办啊。朝内宰相姓章,朝外领兵大将也姓章,你也不忘给我们章家把揽朝政,聚贤不避亲啊。”

    “我倒怕旁人指着脊梁骨骂,说我用人唯亲。”

    章实则道:“三哥儿若有难处也罢了,我也就是提一提。”

    章越听了章实言语笑道:“也罢,哥哥是想念阿溪了,下旬我让他进京述职见过了再说。”

    章实顿时大喜过望。

    章越看了兄长一眼问道:“阿溪家里妻妾如何?”

    章实笑道:“和睦着呢。主要是婆婆贤惠!”

    章越闻声失笑道:“哥哥也不忘往脸上贴金,但话说回来妻贤可以旺三代。”

    “多亏哥哥给我娶了个好嫂子。”

    章实道:“你啊说这话,就见外了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数日后,章直进京。

    章直出京也是章越为了避嫌,他与吕公著关系太深,在朝中政见上也是左右摇摆,两边为难。

    章直来京时,章越正在告病,其实无非就是些小病。

    但凡小病就摸鱼是章越一贯的习惯,天子年纪渐长,勃勃野心便露了出来。

    这一次杀梁惟简,章越还道是石得一的意思,但仔细一想石得一没有授意不一定有这胆子。

    莫非是天子还是太后的意思?这令章越对这位年少的天子或太后有所明悟。

    果真帝王家的隐忍与果决,是每一位掌权者必须领悟之事。否则孤儿寡母如何坐得安稳呢?

    天子这点上学习得非常快,这才登基一年多的功夫。

    在权位上推让些许,不要走上历史上权臣的覆辙。要让天子和大臣们在权力上有份参与感。所以章越有小疾就告假了,不过天子和大臣们都将公文送至章越府上来处理。

    重要公文都要得到章越许可方批。

    章直抵达府上时,章越正在喝药。

    他的病其实早就好,都是调理身子的药石。

    章越见章直有些吃惊,对方去河阳不足一年,居然已有些老态,双鬓斑白看的比自己这叔父还老了几岁。

    章越心底一阵阵怜惜心道,这冷板凳的滋味果真不好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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