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次劫囚的背后必定有他自己的缘由，若冒然阻拦，只怕会适得其反。

    忽然“吱呀”一声，阁楼上的彩绘窗发出一丝异响，很快，但没逃过她的耳朵。

    江顾文连忙追了出去，只见一抹緋色的斗篷消失在了花园的尽头，对方的步子迅疾且无声，像一只悄然飘忽于人间的鬼魅，江顾文根本追不上她，眼看在巷口的转角处就要跟丢了，江顾文不禁喊道：“九爷！”

    远处的暗影一顿，显然是被道破了身份。与此同时，江顾文也停住了脚步，映着小巷的煤油灯，她发现钟离君的眉梢有颗朱砂般的泪痣，仿佛此生注定为情所困。

    情深不寿。江顾文没来由地想到了这个词，她盯着泥墙上的女人，没有半句言语，就那麽执拗地与钟离君相望。

    这场对峙不知持续了多久，末了，钟离君从墙头翻身下来，走到了江顾文的近前，旋即拂袖作揖，“江小姐。”

    一声毕恭毕敬的轻唤，唤回了江顾文九霄云外的思绪，她深知自己父亲的掌权和地位，钟离君也是奉命行事，只要拖延时间就好，不必太为难她。

    钟离君从中作梗，唯江老爷子马首是瞻，对于这种人，江顾文原本恨得牙根痒痒，但真当钟离君站在她面前的时候，江顾文莫名又释怀了。

    因为钟离君和秦褚生一样，都是身不由己的池鱼笼鸟，替江老爷子卖命罢了。

    于是江顾文退了半步：“你跟我爹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勾当，我不想管。”她美目圆睁，即使这样在钟离君的眼中毫无威胁可言，“但是，如果你敢狐假虎威坏我哥的好事，我分分钟叫你买单！”

    在江顾文的训诫下，钟离君颔首低眉，好似一匹被驯服的野狼。

    “我听说你是个哑巴？”

    不等钟离君回答，江顾文便径直走出了巷子，她知道钟离君不敢擅自做主，肯定会跟上来，所以气定神闲地边走边说：“可惜你骗得了別人，骗不了我，在我二十岁的生辰宴上，是你唱的《晴雯撕扇》吧？”

    隔着几步的距离，钟离君走在后边，温顺且恭敬，不语算是默认。
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，一座独栋別墅在薄雾裏若隐若现，江顾文踩着高跟鞋闲庭信步，普赛克的雕塑在月光下顶天立地，她折了一朵栀子花別在耳后，随即命令钟离君：“捡把石子，砸二楼的窗户。”

    钟离君自知没有过问理由的资格，遂只得照做，她尽量捡小块的碎石，以免留下划痕。

    戌时的天已经黑了，暮色苍茫，为了不引人注目，林晚堂早早就熄了灯，而后燃起一支蜡烛，窝在沙发裏看书。

    “咚”、“咚”……

    窗外接连传来几声脆响，林晚堂躲在暗处，小心翼翼地掀开窗帘的一角，不料这一点儿风吹草动被江顾文看了个正着，她冲二楼大喊：“小耗子，下来！”

    听到这熟悉的嗓音，林晚堂也暗暗松了口气，他打开窗户，“干嘛？”

    “之前不是说好了吗，”江顾文斜睨着身侧的钟离君，“我请你听戏。”

    “听戏？”林晚堂隐约感觉不对劲，但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，“现在？”

    “不然呢，戏子我都找来了。”江顾文招招手，“快下来开门！”

    清末民初的梨园行可谓是盛极一时，江顾文又是个不折不扣的戏迷，加之常年捧角儿，怎麽会张口闭口的叫“戏子”呢？

    除非……

    思及此，林晚堂推开大门迎江顾文进来，他依旧没有开灯，只是多点了几根蜡烛，尽量让整个屋子看上去亮堂一些。

    正当林晚堂准备沏茶的时候，江顾文却按住了茶壶，她笑说：“用不着麻烦，一介下九流罢了，林顾问就当听个乐吧。”

    这时，林晚堂才将钟离君从头到尾地打量了一番，随着钟离君转身的动作，朱色的斗篷轻微扬起，扫过了江顾文的指尖。

    江顾文厌恶地搓搓手指，“別摆架子，赶紧唱！”

    一经催促，钟离君开了嗓，唱腔婉转悠扬，如行云流水般流淌而出：“海岛冰轮初转腾，见玉兔，玉兔又早东升——”

    她身段轻盈，衣袍翻飞，每一个动作都带着风情万种的韵味。

    这一唱，至少要耗去半宿的工夫，而秦褚生那边，应该也有足够的时间去完成他的计划了。

    江顾文如释重负，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微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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