幼学普惠制’‘奖田’等政，暂由朝廷委派官员接管。” 宣毕，使者拂袖而去。 沈田子立于庭中，冷风扑面，竟不觉寒。良久，他仰望星空，喃喃道：“原来……他们终究怕了。” 次日清晨，百姓闻讯蜂拥而至府门前，手持农具，怒吼不平。有人高呼：“沈公清廉如水，何罪之有！”“谁敢动奖田，我们拼死也不答应！” 局势几近失控。关键时刻，裴渊登台劝谕：“诸位！沈公一生所求，非个人荣辱，而是百姓安康！今日若因愤怒毁约闹事，岂非辜负其志？让我们以静制动，以理抗争！”
人群渐渐安静。一位老农颤巍巍上前，将一袋麦种放在台阶上：“这是我攒下的种子……请转交沈公，告诉他，渠还在，心就不死。” 沈田子在屋内听得真切，掩面而泣。 三日后，他正式移交印信，搬出官邸，迁居城南一处简陋茅舍。临行前，他将那只漆匣取出，亲手投入义康渠激流之中。水花四溅，匣沉无踪。 然而，就在他隐退当日，敦煌方向快马加鞭送来一封密信??竟是当年那位讲学者亲笔： “近日西域商旅传言，建康宫中有秘道通往城外尼寺，每至子夜，有素衣少年出入，容貌酷似当年刘氏少主。更有胡僧言，曾在嵩山少林寺见一人闭关修行，每日默诵《孟子》，自称‘无名囚徒’。贫道细查其行迹，所经之处，百姓莫名感泣，似有旧梦复苏……” 沈田子读罢，久久不语。 当晚，他独坐灯下，取笔铺纸，欲写遗书。提笔良久，终只落下八字： “我在，故渠不涸。” 数月过去，关中政局表面平静，实则暗流汹涌。朝廷派来的官员试图废除“普惠制”，削减奖田收益，引发多地学子罢课抗议。更有乡绅联名上书，称“宁要沈公一尺渠，不要天子一纸诏”。 风声传至建康，皇帝震怒，欲派兵镇压。幸得一位老臣叩首力谏：“关中之势，非刀兵可平。昔年刘义康虽失位，其政深入人心。今若毁其遗产，恐激起民变。不如顺势而为，追认其策，或可化危为机。” 帝犹豫再三，终采纳建议。一道新诏颁下： “关中诸项惠民之政，悉数保留。特赐‘仁泽乡学’匾额一方，以彰教化之功。另敕封沈田子为‘关中耆宿’，赐禄终身，许其参议地方要务。” 诏书送达之日，正值冬至。大雪纷飞，覆盖原野。百姓自发清扫义康渠沿岸道路，燃起火把迎接使者。当看到诏书中“仁泽”二字时，万人齐跪，哭声动地。 沈田子未迎诏，亦未谢恩。他独自来到渠首石碑前，抚摸那八个大字，轻声道：“你想要的，从来不是封号，而是人心不变。” 春去秋来，岁月流转。 元嘉十七年，李承恩自江淮任满回京，途经关中。他专程拜谒沈田子。此时老人已年逾八旬，白发如雪，行动迟缓，仍每日拄杖巡视渠段。 两人并肩行于堤岸，望着稻浪翻滚，渠水欢歌。 李承恩感慨：“我今位列九卿，所行之政，无不源于少主遗策。可世人只知朝廷恩典，不知源头何在。” 沈田子微笑：“不必为人知。只要渠不断，书不焚，梦就不灭。” 临别时，李承恩忽问：“将军以为，少主究竟生死如何？” 沈田子望向远方，目光深远：“你看那渠水，源自雪山，穿岭越原，历经千折百回，终入大海。它从不问归处，只知前行。有些人，不必现身，也能流淌在千万人的生命里。” 多年后，隋朝建立，天下统一。官方修订地理志，记载：“义康渠，始于元嘉初，贯穿雍、扶、眉三郡，延袤三百余里，溉田二十三万亩。历代修缮不辍，至今犹利。” 而在民间，《关中策略》残篇被编入蒙学教材，孩童启蒙即诵：“减赋以安民，兴学以启智，均田以防贪，修渠以抗旱。” 每逢清明，总有匿名者在建康废宅前摆放野麦花。守宅邻居早已习惯，每每清扫庭院，总会特意留出一角空地，供花束安放。 某年清明，风雨交加。一名白衣少年冒雨而来，放下花束后久久伫立。雷光一闪，照亮其面容??眉目清秀，神情坚毅，竟与刘义康画像极为相似。 邻居惊疑欲问，少年已转身离去，背影融入雨幕，再不见踪。 当夜，狂风骤起，吹塌废宅残墙。人们清理瓦砾时，发现地下埋有一块青石，刻着一行小字： “我不是王，但我爱这片土地胜过王冠。” 无人知晓是谁所立。 唯有终南山深处，一座孤庵静卧云雾之间。庵中住着一位不语老僧，每日清晨扫叶焚香，午后抄经，黄昏独立崖边，远眺渭水。 某日，小沙弥好奇问：“师父，您总看那边做什么？” 老僧合掌低语：“我在等一条渠的尽头。” 风过林梢，溪流淙淙，仿佛回应着千年之前的誓言。 而在遥远的未来，千百年后的某一日，考古学家在西安郊外发掘出一段古渠遗址。出土文物中，有一枚断裂的玉佩，半块龙纹，与史书记载吻合。旁边还有一片残破竹简，墨迹模糊，依稀可见： “吾志不在登基，而在让每个孩子都能吃饱饭、读上书。若有一日，天下无饥馑，无文盲，则吾虽死无憾。” 新闻报道传遍全国。无数学校组织学生参观展览。一个小女孩站在展柜前，看了许久，回头问老师：“那个哥哥真的只有十二岁吗？” 老师蹲下身，温柔地说：“是的。但他心里装着整个天下。” 女孩想了想，从书包里拿出一支蜡笔，在参观留言簿上歪歪扭扭写下一句话： “谢谢你，小王爷。我现在每天都能喝到牛奶。” 春风拂过展馆，掀动纸页，如同历史深处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。 那一日，全国各地的水利工程纪念馆同时响起钟声。 义康渠畔，石碑依旧矗立。 “心系苍生，即是王者”八个大字，在阳光下闪耀如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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