; 薛琮看着沈怀栀头也不回的离开,毫无留恋的模样好似再也不会回头,甚至于,他从她身上窥到了难以掩藏的雀跃与快乐。
能够离开他,离开京城,奔赴自己选择的未来,于她而言,竟是如此的幸福。
即便他不想承认,也不得不承认,她是当真能舍下一切的。
等岸边的船缓缓驶离时,薛琮终于在阳光明媚的五月与热情炽烈的六月里,送别了挚爱的妻子。
当京中朝堂变动的消息送至西南时,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月。
小皇帝血统存疑,疑似当年还是云妃的太后与某位王爷私通,这石破天惊的消息仅仅几日便从朝堂传至民间,而朝中诸公也仅仅只花了三天时间,快速且高效的完成了皇位的更替。
当朝太后被处理,曾经的小皇帝被圈禁,就在大家猜测那位摄政王是否会更进一步时,由宗室出面、朝臣们协商,共同遴选出了曾经废太子的血脉继位登基,一次堪称惊天动地的皇位更迭就这样不声不响的完成了存续。
沈怀栀一边在田里劳作,一边听儿子说完了这些惊心动魄的大事,因着此时两人身边没有其他人,薛礼安的言辞多了几分随意。
“母亲,父亲的意思,那位李娘娘的下场如何,由您决定。”
“还有,朝中再立新主之后,父亲有意让妹妹更进一步,不知您意下如何?”
因为母亲总是懒得看父亲的信,薛礼安只好代父传话,至于父亲这些决定他是否赞同,那就是他们父子之间的另一番交锋了。
那位前太后如何,说实话沈怀栀并不怎么在意,她对那个女人是有些讨厌,但也没到需要专门心狠手辣炮制她的程度,更重要的是,有薛琮这么个睚眦必报的人在,她很乐意对方代劳这些琐事。
而她,时间与精力更多的放在眼前这些会让她轻松愉快的事情上。
倒是关于女儿的未来……
作为母亲来说,她对女儿的唯一期望就是她能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,但孩子若是有自己的想法,她也不会阻拦,毕竟,她的孩子和曾经的自己完全不一样,背后是有双亲和兄长做依仗的。
若是以薛琮如今的权势尚且不能保证自己的女儿顺心如意,那他耗费诸多心血才得到的权势也太过廉价了。
于是,沈怀栀只温声回复了自己的儿子,“看你妹妹的想法吧,她想怎么选就怎么选,无论她做什么选择,都有我们为她兜底。”
“母亲的想法和我猜的差不多。”薛礼安笑道,“不管是对我还是对妹妹,母亲总是很纵容的。”
“也不算纵容,”沈怀栀笑道,“你和你妹妹都是难得的好孩子。”
其实,沈怀栀并不知道如何做一个好母亲,她只知道自己决不能成为自己双亲那样让人失望的长辈,然后将自己曾经渴望的、从不曾得到过的好的一切,都给予自己的孩子。
这样,她才觉得自己配得上母亲的身份与心意。
***
在南边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,转眼间大半年过去,在京城寒冬飘雪之时,西南这边依旧温暖湿润如春日。
儿子忙着压制西南蛮族的反扑,沈怀栀则日常轻车简行的出没在各个大小城镇乡村之中,她在这边看到了许多新奇的植物与种子,日子几乎可以说是乐不思蜀。
当薛琮远远瞧见沈怀栀时,就见她正一派欢喜的同手拿锄头站在田边的老农说话,似乎还有几分掩饰不住的激动模样。
他已经有很久没见过她这般欢喜有活力的样子,就算在他权势鼎盛时一派富贵荣光加身,她也远不如现在来得自在快活。
这样的妻子让他沉溺沉迷,他甚至不舍得打扰她,希望她此时的快乐能更长久一些。
但很可惜,纵然他不在意,沈怀栀身边跟着的护卫却是要尽忠职守的,于是,她很快结束了同老农的谈话,朝他望了过来。
她脸上还残留着笑意的余韵,但在见到他时,那份欢喜立时收敛了许多,又重新有了几分京中贵夫人的模样。
薛琮就看着她站在那里,面上依旧在笑,眼睛里却多了几分谨慎戒备,仿佛他是即将带来噩耗的不祥之人。
他的心就这么重重一沉,奔赴千里前来见她的喜悦就这样突然间彻底消失。
最后,他们还是在人前维持了体面夫妻的模样,一同上了马车。
马车一路驶向城中,车内薛琮做足了守礼姿态,只时不时的问上两句她和儿子的情况。
渐渐的,或许是氛围足够平和,沈怀栀放下了三分戒心,神情不再那么紧绷。
马车顺利归家,两人缓步走进后院,薛琮将所有人遣退时,沈怀栀还以为他是有什么私密话要说,直到自己被一把抱起放到卧房的榻上,她再没机会说出什么话。
强忍了许久的薛琮迫不及待的截取沈怀栀的呼吸,他摸着她开始变得粗糙和有些茧子的手,摸她明亮快乐的眼睛,摸她变得比从前康健许多的身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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果真,在离开他之后,她是越来越好的。
这一场吻持续了足够久的时间,久到连沈怀栀自己都没心情再拒绝。
她感受到了薛琮的压抑与狂热,也感受到了他未说出口的感情,但即便如此,她的心也并未有太大波动。
不管是薛琮想给的还是想要的,都是她现在已经不大在乎的,所以,被放开之后,她擦干净热痛发麻的嘴唇,神情平静的给了他一段话。
“薛琮,对我来说,如果你不再打扰我,我很欢迎,如果想和离,那更好,可如果你坚持求爱,那日后就不必再来了。”
薛琮没说话,他只是定定的盯着沈怀栀的眼睛,缓慢且坚决的道,“既然如此,真珠,那我们就看看,我们之间,到底谁熬得过谁。”
既然舍不得下狠手,那就拼毅力好了,如果他们两个人之间一定要有一个人失败妥协,薛琮觉得,那个人决不会是他。
毕竟,他这辈子,都不可能舍弃她屈就别的任何人。
于是,从这一年开始,这对始终没有和离的夫妻就此展开了拉锯战。
沈怀栀在西南待的时间越来越长,随着儿子薛礼安逐渐长成镇守边关的大将,她的种田事业也慢慢有了令人欣喜的成果。
就这样,她一心一意的做自己喜欢的事心爱的事,同时也做着她心中的好母亲,虽然后来并不曾像其他人的母亲一样日日伴在心爱的孩子身边,但她对儿女们的爱却是从来不曾少过半分的。
至于对薛琮,沈怀栀对他的态度可以说是“矢志不渝”,多年来,两人之间有夫妻名份夫妻之实,却没有夫妻情意。
薛琮依旧视她如妻,但沈怀栀看他,更多的只是孩子的丈夫,她对他有感情,但无论这感情是多是少还是哪一种,却都决不会是薛琮期望的那一种。
这一场漫长的拉锯战中,薛琮未胜,沈怀栀未败,有人得到了想要的,有人徒劳无功,是一场不能说好但也决不能说差的磨合与抗争。
夕阳西下的春日霞光里,海棠花飘落的淡雅香气里,看着临窗而坐低头编写农书的妻子,目光深深的薛琮,依旧舍不得眨一下眼。
他总是觉得她很美,总是会被她吸引,即便她对他心硬如铁,只要她还在他身边,还会对他笑,他就忍不住被动摇。
如果他能不那么爱她就好了。
可惜,他并不能。
当微妙且奇特的香气氤氲在呼吸间时,有人知道,这场不知是否能称得上是美梦的梦境,终于要醒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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