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试是在县衙大堂举行的。
朝阳初升,出圈的四十五名童生穿戴整齐,五人一行排做九列,在礼房书吏的引导下,自中门而入直上大堂。
苏录位于前排中央位置,率众来到堂下,领头向堂上行三揖礼,待赞礼官喊‘兴’方敢直身。
卢知县端坐在山水朝阳屏风前,双手扶在案上,定定看着此番预录取的四十五名童生。只见他们年纪大致在二三十岁左右,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也有不少,四五十岁的老梆菜却没几个。
他不禁暗暗欣喜,这回不用头疼了。虽说自古文章属老成,但大明偏偏爱神童。要是送去州里的,尽是些四老五十的货,肯定又要被老父台日决了。
有人要问了,不是说有童生册吗?卢知县应该早就知道他们的年纪。
殊不知报名时的年龄大都是作假的。除了苏录他们这些年纪本来就小的,绝大部分童生都会给自己少报几岁,年纪大的能少报十几岁,离谱的甚至还有少报几十岁的。
没办法,谁让大老爷们就是爱少年呢?
所以卢知县得亲眼验过货,才能确定这一批的新鲜程度。
再看童生们步履、举止,也没啥残疾,他这才放下心来,开始轻车熟路地训话:
“国家求贤,不弃寒士。本县执守牧之责,典校士之任。尔等童生既通经籍,得列阶前,吾心甚慰。然圣朝取士,首重端方,次察实学,故必详加考校,以辨贤愚。”
“尔等既着儒冠,当知朱子有言:‘礼仪三百,威仪三千。’盖仪正则心正,心正则学正,此千古不易之理也。”顿一下,他接着道:
“至于考察经义,对答必引注疏,辨郑朱之异,明体用之合,勿以私见废经典!尔等可听分明?”
“是,学生谨遵老父母教诲。”苏录等人再次躬身谨记答。
卢县令说得很清楚,面试考察他们两方面,一是礼仪、二是经义。所以在作答的同时,举止还要合乎礼仪。
虽然这对苏录这种治《礼》的童生毫无难度,但大部分读书人心里还是毛毛的,生怕行差踏错,功亏一篑。
“好。各按甲次,上前答话。”卢知县便道。
说完,张司吏便开始唱名:“二郎苏录,上前行礼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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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录上堂后,以右手抚左袖,左手按腰带,将下摆曳直,此乃‘整衣礼’。
待堂中赞礼官高唱‘肃揖’,他趋前三步至堂中,双手迭握于腰侧,推手向前,上身前倾,成‘土揖’之式——此礼用于拜见上官,较‘天揖’轻,比‘时揖’重。
“再揖——”赞礼官拖长声线。苏录双臂平移至胸口,肘弯如抱鼓,身体下沉半寸,脊背保持挺直,此谓‘肃揖’……
三揖毕,赞礼官喝‘兴’,苏录方退后半步直身立定,等待考校。
卢知县满意地点点头,不愧是科班出身,每一个细节都无可挑剔,这才沉声问道:
“尔治何经?”
“回老父母,晚生治《礼记》。”
“治经几载?”
“一年矣。”
“好,本县问你,《曲礼》云‘礼不下庶人’,郑玄注‘不为庶人制礼’,孔颖达疏‘庶人不豫礼’,二说孰是?“
苏录垂手肃立:“回老父母,郑注言礼之制,孔疏言礼之用,二者相济而非相悖也。”
“这么说礼不及庶人了?”卢知县追问道。
“回老父母,郑注‘不为制礼’,非谓礼不及庶人,乃庶人不参与天子诸侯之仪;孔疏‘不豫礼’,谓庶人不与燕享祭祀,非绝人伦之礼。礼为天下公器,上下有别而无悬绝,唯繁简异耳。”
“好!”卢知县点点头,又连问了两个问题,一个比一个难,苏录都对答如流,纲举目张。就算不治《礼》的书生,都能听得明明白白。
有道是‘外行看热闹,内行看门道’,极少数治《礼》的童生却听得倒吸冷气。
一年就能把《礼记》治成这样?水平比他们这些,治了三五七年的都高?
神童果然是神童啊……
“好好好。”卢知县考校完毕,满意地端详着自己从山里带出来的苏神童。只见他比两年前高了一头,已经从山村少年长成了英俊的青年了。
变化最明显的就是他的皮肤,当年又黄又干,此刻却莹润如玉。样子也长开了,眉目舒展如春山初霁,双目澄澈如秋水。再跟朱子和站在一起,怕不是玉山对玉树,难分轩轾了。
卢知县眼里的慈爱都快要淌出来了。他不禁暗自叫好,卢昭业啊卢昭业,你真是慧眼识珠啊!而且是价值连城的宝珠!
“大老爷,快点吧,后头还有一场呢。”侍立一旁的张司吏声如蚊蚋道。
卢知县这才回过神来,温声道:“不错,本县没有点错案首。到后面去休息吧,本官备了终场酒,为尔等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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