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霉酒与鬼影的“迎客”
雨像断不了的丝线,从古镇的屋檐垂落下来,把整条巷子都织进一层灰白的雾裏。青石板路湿滑发乌,踩上去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闷响,像是脚下有什麽东西在蠕动。陆野把伞往祁沉那边又倾了倾,自己半个肩膀都淋在雨裏,冰凉的水顺着脖颈滑下去,激得他打了个寒颤。
“导航说就在前面,怎麽连个招牌都看不见?”陆野嘟囔着,目光在雾裏摸索。
祁沉没有答话,只是把手伸进口袋,摸了摸那枚银质镇魂铃。铃身冰凉,没有发出半点声响——这是通幽人靠近重怨之地时才会有的静息状态。他微微侧头,鼻翼轻动,捕捉到空气裏那一丝极淡的味道——不是雨水的湿腥,也不是木头的霉味,而是陈年酒糟混着腐肉的气息,隐隐透出血的甜腻。
巷子尽头,终于有一块歪斜的木牌从雾裏浮出来。木牌上“李家客栈”四个字的红漆早已斑驳,笔画断裂处像干涸的血痕,在潮湿的木纹裏渗开。木牌下方挂着一串生锈的铜铃,风一吹,发出“叮——叮——”的轻响,节奏古怪,像有人用指尖在耳边敲骨。
“到了。”祁沉收伞,推开虚掩的木门。
门轴“吱呀”一声,像老人在夜裏呻吟。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——不是新酿的清香,而是陈年老酒变质后的酸腐味,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,呛得陆野喉咙发紧,忍不住咳了两声。
大堂空得发冷,几张缺腿的木桌歪歪斜斜地摆着,桌面覆着厚厚的灰。只有中间那张桌子的灰尘被人擦出一个圆形,正好是一个酒坛的大小,边缘还留着一圈新鲜的水痕。柜台后的账台半开着,账本摊在桌上,纸页被雨水打湿,墨跡晕成一团。陆野凑近辨认,勉强看出几行字:
“阿瑶生辰——女儿红一坛”
“阿瑶及笄——女儿红一坛”
“阿瑶出嫁——”
最后一行写到一半,被一团深色的污渍糊住,只能辨出末尾两个字——“等她……”
“阿瑶是谁?”陆野忍不住问。
祁沉的目光落在柜台角落,那裏有一道极细的金属反光。他蹲下,从柜台木板缝裏摸出一把小铜钥匙,钥匙柄上刻着一朵小小的月季花,花瓣间卡着一点暗红色的碎屑,像是干涸的血。
“先別碰。”祁沉把钥匙收好,目光移向后院的门。门缝裏透出一丝昏黄的光,却听不到任何声音。
后院的空气更冷,湿气像水一样贴在皮肤上。墙角堆着一排排酒坛,坛口蒙着发霉的红布,有的已经被撕开,露出深褐色的酒液。院中央有一口老井,井沿爬满青苔,井绳垂着,末端的木桶破了个洞,风一吹,发出“哐当哐当”的空洞声响。
“酒窖在那边。”祁沉指向后院最深处的一扇木门。门是厚木板钉的,铜钉锈成了绿色,门楣上刻着“酒窖”两个字,笔画间嵌着黑色的东西,像是多年前溅上的酒渍。
陆野走过去推了推,门纹丝不动。他刚想招呼祁沉,就听到门后传来“咕嚕——咕嚕——”的声音,像酒在坛子裏翻滚,紧接着是“啪”的一声脆响,像是酒坛被摔碎。
祁沉走过来,掏出那把小铜钥匙,试着插进锁孔——竟然严丝合缝。轻轻一扭,“咔嗒”一声,锁开了。
门一推开,一股更浓的酒气涌出,带着令人作呕的腥甜。酒窖裏漆黑一片,祁沉打开手电,光束扫过四周——墙壁上是一排排凿出来的酒架,摆满了酒坛,有些已经裂开,酒液顺着裂缝淌下,在地面汇成一滩滩深色的水洼。
陆野盯着其中一个水洼,忽然倒吸一口凉气——水洼裏映着的不是他和祁沉的影子,而是一张陌生的男人脸,满脸皱纹,眼神浑浊,嘴角却挂着诡异的笑。
“祁沉……”他声音发颤。
祁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光束一晃,水洼裏的脸立刻消失了,只剩下灯光的倒影。“酒能映魂,尤其是他亲手酿的女儿红。”
两人继续往裏走,酒窖最深处摆着一口比其他酒坛大一圈的坛子,坛口蒙着一块新的红布——和周围发霉的布料格格不入。红布上別着一根银簪,簪头雕着一朵盛开的月季花,花瓣上沾着一点暗红色的痕跡,像是干涸的血。
“这坛酒……”陆野蹲下去,伸手想去揭红布,却被祁沉一把抓住。
“別碰。”祁沉的手电光落在酒坛侧面,那裏刻着几行细小的字——“瑶儿,廿岁生辰,酿此坛女儿红,待你出嫁,与你娘共饮。”
“瑶儿……就是阿瑶?”陆野低声说,“那她……后来出嫁了吗?”
祁沉没有回答,目光落在那根银簪上。他的指尖轻轻碰了一下簪尾,像是在确认什麽。忽然,酒窖门口传来“哐当”一声巨响——门自己关上了。紧接着,酒架上的酒坛开始一个个滚落下来,“砰——砰——砰——”,碎裂声在封闭的空间裏回荡,酒液淌得满地都是,汇成一条条暗红色的溪流,朝着他们的脚边涌来。
“怎麽回事?”陆野被吓得后退一步,却踩在酒液裏,差点滑倒。
“是李老板的怨气被惊动了。”祁沉掏出镇魂铃,轻轻一晃,“叮——”的一声脆响,却压不住那股疯狂的动静。“他不想我们碰这坛酒。”
就在这时,那口最大的酒坛“咔嚓”一声裂开了一道缝,暗红色的酒液从裂缝裏涌出,在地上慢慢汇成一个字——“娘”。紧接着,裂缝越来越大,“砰”的一声,整个酒坛碎成了两半。裏面并没有多少酒,只有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滚了出来,停在陆野脚边。
陆野蹲下去,颤抖着手解开布包——裏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。照片上有三个人:一个中年男人(应该是李老板),一个面带温柔笑容的女人(他的妻子),还有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(阿瑶)。女人怀裏抱着一个酒坛,男人牵着小女孩的手,小女孩手裏拿着一朵用红线扎的月季花。
“这是……”陆野抬头看向祁沉,“他的妻子和女儿?”
祁沉接过照片,目光在那朵月季花上停留了很久。他像是想到了什麽,低声说:“这朵花……和银簪上的花纹一模一样。”
话音刚落,酒窖深处传来一阵极轻的啜泣声,像是女人的声音。紧接着,一个模糊的影子从酒架后面缓缓飘了出来——那是一个穿着蓝色布衫的女人,长发披散,半边脸腐烂得露出白骨,手裏抱着一个破碎的酒坛。她的眼睛空洞洞的,死死盯着陆野手裏的照片。
“是他的妻子……”陆野的声音发颤,下意识地往后退。
那女人飘近了些,嘴裏发出“呜呜”的声音,像是在诉说什麽。她抬起手,指了指照片上的小女孩,又指了指地上碎裂的酒坛,然后把手缓缓地指向酒窖的一角。
祁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,那裏有一块石板和其他地方的顏色不同,像是后来砌上去的。他走过去,用手指敲了敲,声音发闷,像是下面有空间。
“这裏有东西。”祁沉回头看了一眼那女人的影子,她已经变得很淡,像是随时会消散。他从工具箱裏拿出一把小撬棍,插进石板缝裏,用力一撬——石板松动了。
陆野赶紧上前帮忙,两人合力把石板撬开,下面是一个狭小的地窖,裏面放着一个木盒。祁沉把木盒捧出来,打开——裏面有一封信,还有一个小木牌,上面刻着“瑶”字。
信已经泛黄,字跡却依旧清晰:
"瑶儿:
你娘走得早,爹没本事,只能用自己的方式疼你。你每年的生辰,爹都会为你酿一坛女儿红,等你出嫁那天,我们一起打开,把你娘的那杯也倒上。
你娘走的时候,把她的银簪留给了你,说等你出嫁那天,让你戴着它,像她当年一样漂亮。
爹没什麽文化,不会说好听的话,只希望你一辈子平平安安,开开心心。
爹等你回来。
——爹"
信的最后,是一大片深色的污渍,像是有人曾经在这裏流过泪,又或者……滴过血。
陆野看完,眼眶有些发酸。他抬头看向祁沉,却发现祁沉的脸色比刚才更沉了。祁沉从木盒底部又摸出一张纸——那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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