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色的深色衣服,面料上是一块又一块洗不掉的顏料痕跡。
这些衣服被她称做“画画专用服”。
不止是她,大半个画校的人和她抱有差不多的想法。
画到这步,没几个美术生能保持天天穿着干干净净的衣服画画。
裴舒语揪住裤腿上不知何时弄上的顏料,往外一拉,干涸的顏料掉落,掀起一层粉尘颗粒。
季顏想起来画室不久时,裴舒语还不能忍受沾染到顏料,炭笔灰,常常画完后立刻挤上洗手液或者洗面奶去清洗。
现在却能视作无物地扣弄这些东西。
心底泛起心疼,季顏盖住裴舒语的手,温声问:“裴舒语,你还开心吗?”
耳畔边,裴舒语的那声“好难受”依稀回荡。
裴舒语愣了下,意识到季顏说什麽后,她道:“开心啊,毕竟,我是真的喜欢画画。”她仰头望向天空,视野被树叶占据一半,“但累也是真的。”
机械性的画着重复的东西,形成肌肉记忆后,甚至不需要看顏料盒,便能面无表情地精准找到想要的顏色。
这不是裴舒语想要画的,但这却是省统考的考试內容。
她双手反撑在地面,眼睛不聚焦地眨动:“没关系,学姐说,等上大学了,就可以自由地画想画的內容了。”
她扭头:“上次学姐给我发了歷届A大艺术学院的校考內容,其中包含有色彩人头像。”
她用眼神勾勒季顏脸型和五官:“色彩人头像我还没画过,听起来蛮有意思的。”
应该比素描人头像有意思的多。
季顏剥开手边的棒棒糖塞进裴舒语的口中:“再坚持几个月。”
甜意在口腔中扩散,裴舒语捏着棒棒糖的棒子:“嗯,好。”
坐了会,季顏问:“你们老师说今天要交两幅风景色彩,你来得及吗?”
裴舒语画的湖泊那幅好像完成的差不多了,但部分物体还差点意思。
裴舒语道:“来得及。”
她单手撑地起身,伸手将季顏拉起,而后拍了拍裤子上的灰,继续往前走。
大道的尽头连接着数条小路,裴舒语初次来这,不敢乱跑,怕有蛇虫等物。
她一向怕这个。
选了条有人烟的,裴舒语道:“有点滑,注意安全。”
季顏:“嗯,你也是。”
走过小道,又是一条大道。
这裏距离的人更多,密密麻麻的画架一个接着一个。
裴舒语咋舌:“怪不得遇不上几个人,人都聚集在这了。”
突然,一根教棍落下。
裴舒语头顶一沉,眸子上移,一根教棍出现在瞳孔中。
素描老师满意她的反应:“跑哪去了,一直没看见你。”
裴舒语“啊”了声,将自己写生的地方说了下。
素描老师:“也不多走两步,”她话锋一转,“你画呢,拍了吗?”
裴舒语:“没有。”
素描老师:“画完了?”
裴舒语睁眼说瞎话:“画完了一张。”
素描老师问季顏:“她画完一张了?”
裴舒语:“……”
不是,什麽意思,都不相信她的话,怎麽,季顏的话可信度就那麽高吗?
裴舒语不服气。
季顏道:“老师,她画完一张了。”
听听,这麽相信季顏的话,对方不还是一本正经地说假话,和她有什麽区別。
裴舒语不着痕跡地往季顏那移动半步,捏住季顏的手腕不重不轻地掐了下。
季顏扬眉。
素描老师离开,裴舒语没好气地:“切,某些人说谎话不也不打草稿吗?”
季顏:“那我现在去和老师说,我记错了,你那张还没画完。”
说着,她做势要去叫素描老师。
吓得裴舒语立刻拦住她抬起的胳膊,赔笑:“我错了。”
她滑跪速度一向快。
忍一时风平浪静,她宽广的胸襟忍下这些绰绰有余。
裴舒语大脑飞速运转。
季顏:“嗯,原谅你了。”
裴舒语:“……季顏,你学坏了。”
季顏:“嗯,我知道了。”
裴舒语被她逗笑了:“什麽反应。”
她张开手臂,透过叶缝的阳光洒落,在那身深色衣衫上,坠出一粒粒光点。
裴舒语深呼吸一口:“我知道为什麽画校会安排我们出来写生了。”
季顏:“为什麽?”
裴舒语认真地说:“怕我们在画室憋疯。”
每年这个时期以及快要省统考的那个月,崩溃的人是最多的,若是再不把她们带出来亲近亲近大自然,恐怕要被压得精神不正常了。
裴舒语牵住季顏的手:“还好有你陪我,”她开玩笑,“不然我恐怕也要精神崩溃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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