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不识字的。”

    彼此相望，久久无言。

    于此诡异的静谧中，林晚堂翕合着嘴唇，仿若想作何解释。除了方才一瞬间的闲心揶揄，他便紧张了起来，因为他发现秦褚生的目光肃穆而哀伤，就像那日出当铺前，秦褚生与他告別时一样。

    那日，林晚堂决意远离世俗纷争，不愿再帮秦褚生执法探案，秦褚生却没挽留。在互诉几语之后，秦褚生孑然一身再度迈入阳光普照的江湖，而偌大的当铺只剩林晚堂一人，以及一句不知真假的客套话——“祝秦探长步步高升。”

    他们之间离得很近，近到几乎可以感知到对方身上的温度，但又仿佛横亘了一条难以跨越的黄浦江，此岸、彼岸的两方过客终究无法同行，到头来不过是桥归桥、路归路。

    万千言语终抵不过一声无奈的嘆息。

    “林先生，你高看我了。”

    秦褚生捏着鼻梁，疲惫如潮水般涌来，头又止不住地发疼。他昨晚先是陪江老爷子用餐，随后淋雨外加宿醉，至今已经快四十个小时没睡觉了。

    秦褚生强撑着的模样，林晚堂看在眼裏。真是奇了，上海滩叱咤风云的秦二爷，新官上任令多少人惶惶不可终日，竟让他忽觉一阵莫名的心疼。

    秦褚生的脊背依旧挺拔而孤傲，一身墨染的警服将他衬得愈发威严，拒人于千裏。

    可没有人是铁打的，凡是血肉之躯就会累、会流血、会痛的。许多事情，秦褚生必然不肯向外人吐露半分，但林晚堂就这样凝视着他，一双眸子亮得摄人，其中不加掩饰的疼惜和柔情，几度灼烧了秦褚生的灵魂。

    “二爷，”林晚堂的声音哽在喉间，如同一抹消散在风裏的云烟，“你累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碍事儿，反正快结案了，剩下的我来处理。”秦褚生被这束炙热的目光盯得有些难堪，他甚至不敢与林晚堂对视，反而欲盖弥彰地看了眼手表，“林先生，你也忙了一夜了，先回家休息吧。”

    言罢，秦褚生走了，笔挺的警服没入漆黑的夜。

    林晚堂目送乔楚生离去的背影，向来贫嘴的他居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，因为秦褚生的背影裏写满了孤寂和决绝，犹如一匹孤军奋战的狼王走向最后的猎场。

    “小赤佬，我哥呢？”

    少女曼妙的身姿闯入眼帘，江顾文伸手在林晚堂的眼前晃了晃，表情是与当下氛围格格不入的俏皮，“想什麽呢？”

    林晚堂看见这位不速之客，一个头堪比两个大，他烦闷地按着太阳xue，“你怎麽来了？”

    “我听说有案子，顺路过来看看。”江顾文绕着林晚堂走了一圈，心中便有了数，“跟我哥吵架了？”

    江顾文从小就是个机灵鬼，什麽鸡毛蒜皮皆逃不过她的法眼。秦褚生一度认为这丫头凡事都看太明白不好，林晚堂先前还叫他少操点儿心，但如今看来确实不太好。

    “其实也没有……”林晚堂趴在桌子上，胳膊挡住了半张脸，声音闷闷的，“我就是突然觉得，我好像不认识他了……”

    谁知江顾文却说：“你本来就不认识他。”

    “我怎麽不认识他？”林晚堂坐直了身子，似乎还想辩驳什麽，但江顾文一个眼刀瞪过来，林晚堂瞬间又卸了劲儿。

    他这次把整张脸都埋进了袖子裏，因此看不见江顾文的表情，只能隐约听到她嘆了口气，然后说：“小耗子，你知道吗，你今晚见到的秦褚生，才是我最熟悉的哥哥。”

    林晚堂在暗中眨了眨眼睛，轻微调整了一下姿势，他侧过脸露出耳朵，以便听清秦褚生的往昔。

    “我爹一手带出来的秦褚生，江湖传言中的秦二爷，若不是你，我可能这辈子都无法想象，他这般迁就一个人的样子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林晚堂一再沉默，因为秦褚生对他的一切纵容，他心如明镜，许多时候的肆无忌惮，不过是仗着秦褚生甘之如饴罢了。

    江顾文倚在窗台边，望着晨光熹微的天空，寂静的六国饭店响起少女的呢喃：“你见过十八岁的秦褚生吗？彼时他狂傲、狠戾，浑身上下散发着血腥气，那才是真正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。”

    “人人都说钱九爷凭着一条烂命爬到了今日，他一路神挡杀神，佛挡杀佛。我说句不好听的，不论姓甚名谁，我哥从来都不是什麽良善之人，他是踩着上海滩的尸骨堆活下来的……”

    沉浸在回忆裏的江顾文一时所言良多。过了好久，林晚堂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：“二爷他……到底姓什麽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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