p;我在恐惧即将席卷天下的天灾和人祸!
    我在恐惧变革中即将遇到的抵抗和阴谋!
    但……
    为何居然连你也知道我在恐惧呢?
    ——大明英国公张惟贤。
    你究竟是忠是奸?!
    张惟贤却没有理会皇帝的失态,自顾自地说了下去,只是声音略带颤抖。
    「陛下于二十四日午时登基,未至申时,便已令魏逆自缢。」
    「二十六日临朝听政,对政事之敏锐,对民情之洞悉,满朝诸公无不惊叹。」
    「尔后,大殿焚书以安文臣,恩结阁臣以抚人心。」
    「如今京畿之间,上至百官,下至生民,又有谁不认为是圣君出世。」
    朱由检凝神听着,面沉如水。
    他知道,真正的话,要来了。
    果然,张惟贤说罢这段,竟颤巍巍地站了起来。
    膝上的暖包,「啪」的一声,悄然滑落在地。
    他整了整衣冠,对着朱由检,缓缓跪倒,行了一个无比郑重的君臣大礼。
    「国公这是何意!」朱由检心中一凛,霍然起身去扶。
    可他的手刚一触及老人的手臂,便发现这位年过花甲的老臣,双膝跪地,竟稳如山岳,纹丝不动。
    张惟贤缓缓抬起头,声音苍老,却字字清晰如铁。
    「臣历经三朝,忝为顾命,如今已是风烛残年。」
    「有些话,别人不敢说,不能说,不愿说,老臣,却不能不说!」
    他顿了顿,仿佛在积蓄着一股雷霆之力。
    「宫中禁地,看似戒备森严,然于满朝文武而言,消息互通,从来不是秘事。」
    「陛下登基当日,即令信王府旧部戍卫内宫,尚可说是为防魏逆。」
    「重理亲军名册,迁内侍家眷于皇庄,诸臣已是窃窃私语。」
    「及至昨日,陛下亲临校场,以武选士,顷刻间勇卫营立,三千兵卒在握,兵部与五军都督府竟无从置喙!」
    「至此,朝堂之上看似波澜不惊,实则底下已暗流汹涌!」
    张惟贤每说一句,朱由检的脸色便阴沉一分。
    他从来都对当前的宫墙之密不报奢望。
    毕竟初登大宝,雷霆手段所立的威严,不过是暂时压制了盘根错节的积弊,却远未能扭转冰冻三尺的颓势。
    但却未曾想,自己的一举一动,竟被满朝文武看得如此透彻。
    难怪,难怪!
    从昨日到今日,竟无一封关于勇卫营的题本上递。
    原来,所有人都在等着,看他这位「圣君」的下一招!
    老人微微喘了口气,声音却愈发激昂。
    「桩桩件件,在满朝文武眼中,是君疑于臣!」
    「然,君若疑臣,臣又安能不惧君?」
    「君臣相疑,国事何为?天下何为?」
    他说完,再次深深叩首。
    「臣此言,句句肺腑,字字赤诚。」
    「然窥探宫禁,妄议上意,罪在不赦,请陛下降罪!」
    大殿内,落针可闻。
    朱由检缓缓坐回软榻,心中一片冰凉,却又有一股无名火在升腾。
    这,才是真正的朝堂,真正的政治!
    可那又如何?
    他的身家性命,是他穿越之后的第一要务,无人可以动摇!
    他看着伏在地上的张惟贤,那满头的白发,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,显得格外刺眼。
    良久,朱由检长长地吁出一口气,压下心中的波澜。
    「国公,起来吧,朕恕你无罪。」
    他的声音里,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。
    「你能犯颜直谏,朕,又岂是那等毫无气量的君主?」
    张惟贤闻言,缓缓直起身,却依旧跪着,并未起身。
    「谢陛下天恩。」
    他抬起头,那双浑浊的老眼之中,却陡然迸射出两道骇人的精光。
    「但是,臣今日所言,并非止于君臣之疑!」
    朱由检瞳孔猛地一缩。
    只听张惟贤的声音陡然拔高,如洪钟大吕,振聋发聩!
    「陛下,乃九五之尊,天命所归!」
    「天子一怒,伏尸百万;天子一言,可定兴衰!」
    「天下之大,莫非王土;生杀予夺,皆在圣心!」
    「朝中诸臣,勋贵百官,能用者,陛下用之;不堪者,陛下罢之!」
    「选贤任能,整饬吏治,国事终有可为之日,天下终有可救之时!」
    「区区君臣猜疑,只要陛下赏罚分明,恩威并济,终有冰消雪融的一天!」
    他的眼神亮得吓人,仿佛在燃烧着自己的生命。
    「臣今日真正所忧者,是陛下因这份恐惧,从此操人以权术,用人以威压!」
    「若陛下只信机巧,只信手段,那便是舍本逐末,自毁长城啊!」
    「陛下!」他望着朱由检,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恳切的颤抖。
    「臣知国事维艰,人心叵测,然天下之大,又岂会只有陛下您一人在殚精竭虑?」
    「满朝文武,公侯勋贵,其中或有庸碌之辈,或有贪墨之徒,然,又岂会没有愿为陛下效死之人?」
    「圣君当世,气象翻新,新政将立,天下间愿为大明粉身碎骨的忠贞之士,正翘首以盼,如过江之鲫!」
    「他们,等的不是陛下的手段,不是陛下的权谋,而是陛下的信任啊!」
    「老臣只望陛下,能守住本心,行王道,以诚待人,以公治国!莫要因一时之困,便走上神宗皇帝的老路,与群臣置气,与天下置气!」
    「陛下,请信天下,信人心,信我大明三百年养士之节!」
    这一连串话讲完,张惟贤气喘吁吁,眼神却亮得吓人。
    他将额头再一次,重重地叩在冰冷的地砖之上,发出一声闷响。
    「老臣言尽于此,请陛下降罪!」
    ……
    坐在软榻上的朱由检,听着这些话,眉毛深深拧起,一言不发。
    此时,殿外,酝酿已久的大雨,终于来了。
    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,骤然从殿门灌入,吹得御座前的珠帘疯狂摇曳,叮当作响,如乱了心弦的琵琶。
    丹陛之上,数百名考生发出一阵惊呼,纸张被吹得漫天飞舞,墨迹被雨水冲开,考场上瞬间一片狼藉。
    太监们尖着嗓子高喊着「收卷」,场面乱成一团。
    可这一切的喧嚣,似乎都传不进朱由检的耳朵里。
    他的眼中,只剩下地面上那个孤零零的暖包。
    锦缎的明黄,在冰冷的地砖上,像一团停止跳动的丶孤独的火。
    (本章完)
			      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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