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大圣上了山巅之后,向下看处,就只见那南半边,咚咚鼓响,锣鸣,闪出有千余人马,全都架着鹰犬,持着刀枪。猴王仔细看那些人,却是来得十分凶险。
好男子,真个骁勇但见狐皮苫肩顶,锦绮裹腰胸。袋插狼牙箭,胯挂宝雕弓。人似搜山虎,马如跳涧龙。成群引着犬,满膀架其鹰。荆筐抬火炮,带定海东青。粘竿百十担,兔叉有千根。牛头拦路网,阎王扣子绳,一齐乱吆喝,散撒满天星。
大圣见那些人全都上了他的山来,知道必然是猴子们所说的猎户,于是心中大怒,手里捻诀,口内念念有词,而后往那巽地上吸了一口气,呼的吹将出去,便是一阵狂风。
好风但见扬尘播土,倒树摧林。海浪如山耸,浑波万迭侵。乾坤昏荡荡,日月暗沉沉。一阵摇松如虎啸,忽然入竹似龙吟。万窍怒号天噫气,飞砂走石乱伤人。
大圣作起的这阵大风,将那无数碎石,乘风乱飞乱舞,可怜把那些千余人马,一个个都被石打乌头粉碎,沙飞海马俱伤。人参官桂岭前忙,血染朱砂地上。附子难归故里,槟榔怎得还乡尸骸轻粉卧山场,红娘子家中盼望。
有诗为证人亡马死怎归家野鬼孤魂乱似麻。可怜抖擞英雄将,不辨贤愚血染沙。
大圣做完法后,按落云头,鼓掌大笑道“造化造化自从归顺唐僧,做了和尚,他每每劝我话道千日行善,善犹不足;一日行恶,恶自有余。真有此话我跟着他,打杀几个妖精,他就怪我行凶,今日来家,却结果了这许多猎户。”
而后叫道“小的们,出来”那群猴,躲着狂风过去,听得大圣呼唤,一个个全都跳将了出来。大圣吩咐道“你们去南山下,把那打死的猎户衣服,剥得来家洗净血迹,穿了遮寒;把死人的尸首,都推在那万丈深潭里;把死倒的马,拖将来,剥了皮,做靴穿,将肉腌着,慢慢的食用;把那些弓箭枪刀,与你们操演武艺;将那杂色旗号,收来我用。”群猴一个个领诺而去。
那大圣把那些人的旗拆洗了,总斗起来做了一面杂彩花旗,上面写着“重修花果山复整水帘洞齐天大圣”十四个大字,竖起杆子,将旗挂于洞外,逐日招魔聚兽,积草屯粮,全然不题和尚二字。
他的人情又大,手段又高,便先去四海龙王,借了些甘霖仙水,把整座山都洗青了。前栽榆柳,后种松楠,桃李枣梅,无所不备,一众猴子全都逍遥自在,在山上乐业安居。
却说唐僧听信八戒狡性,纵放了心猿,而后攀鞍上马,令八戒在前边开路,沙僧则是挑着行李西行。过了白虎岭后,忽见前方一带林丘,真个是藤攀葛绕,柏翠松青。三藏叫道“徒弟呀,山路崎岖,甚是难走,却又松林丛簇,树木森罗,切须仔细,恐有妖邪妖兽。”
你看那呆子,抖擞精神,叫沙僧带着马,他则是使一把钉钯开路,领着唐僧径直入松林之内。正行之处,就见那长老兜住马,说道“八戒,我这一日其实饥了,那里寻些斋饭我吃”八戒道“师父请下马,在此等老猎去寻。”
长老下了马后,沙僧则是歇了担,取出钵盂,递与八戒。八戒道“我去也。”长老问“那里去”八戒道“莫管,我这一去,钻冰取火寻斋至,压雪求油化饭来。”就见他出了松林后,往西行经十余里后,更不曾撞着一个人家,真是个有狼虎无人烟的去处。
那呆子走得十分辛苦,心内沉吟道“当年行者在日,老和尚要的就有,今日轮到我的身上,诚所谓当家才知柴米价,养子方晓父娘恩,公道没去化处。”却又走得有些瞌睡上来,想道“我若就回去,对老和尚说没处化斋,他也不信我走了这许多路。须是再多幌个时辰,才好去回话。也罢,也罢,且往这草科里睡睡。”
于是那呆子就把头拱在草里面,暂且睡下,当时也只说朦胧朦胧就起来,岂知走路辛苦的人,丢倒头了,便只管睡起。
且不言那八戒在此处睡觉,却说长老还在那林间,饿得耳热眼跳,身心不安,便急忙回叫身旁的沙僧道“悟能去化斋,怎么这早晚还不回”沙僧道“师父,你还不晓得哩,他见这西方上人家斋僧的多,他肚子又大,他管你只等他吃饱了才来哩。”
三藏也说道“正是呀,倘或他在那里贪着吃斋,我们那里会他天色晚了,此间不是个住处,须要寻个下处方好哩。”沙僧道“不打紧,师父,你且坐在这里,等我去寻他来。”三藏也道“正是,正是。有斋没斋罢了,只是寻下处要紧。”
于是沙僧便绰了宝杖,径直出了松林来找八戒。长老却是独自坐在林中,心中十分闷倦,只得强打精神,跳将起来,先把行李攒在一处,又将马拴在树上,而后取下头上戴的斗笠,插定了那柄锡杖,整一整身上缁衣,徐步于幽林之中,权为散闷。
那长老看遍了山上的野草山花,却是有些听不得那归巢鸟噪。原来那林子内都是些草深路小的去处,只因他情思紊乱,却是走错了。他一来也是要散散闷。二来也是要寻八戒沙僧二人。不期他两个走的都是直西的路,而长老转了一会后,却是走向南边去了。
出得松林之后,忽然抬头,看见那壁厢金光闪烁,彩气腾腾,仔细看处,原来却是一座宝塔,金顶放光。这是那西落的日色,映着那金顶放亮。
他见此情形,心道“我弟子却没缘法哩自离东土,发愿逢庙烧香,见佛拜佛,遇塔扫塔。那放光的不是一座黄金宝塔怎么就不曾走那条路塔下必有寺院,院内必有僧家,且等我走走。这行李、白马,料此处无人行走,却也无事。那里若有方便处,待徒弟们来,一同借歇。”
噫这长老一时也是晦气到了。你看他拽开步后,竟至塔边,但见那石崖高万丈,山大接青霄。根连地厚,峰插天高。两边杂树数千颗,前后藤缠百余里。花映草梢风有影,水流云窦月无根。倒木横担深涧,枯藤结挂光峰。
石桥下,流滚滚清泉;台座上,长明明白粉。远观一似三岛天堂,近看有如蓬莱胜境。香松紫竹绕山溪,鸦鹊猿猴穿峻岭。洞门外,有一来一往的走兽成行;树林里,有或出或入的飞禽作队。青青香草秀,艳艳野花开。这所在分明是恶境,那长老晦气撞将来。
那长老举步进前,才来到塔门之下,只见前面有一个斑竹帘儿,挂在里面。他便破步入门,揭起帘来,往里就进,猛然抬头,却是看见那石床上,侧睡着一个妖魔。
只见他怎生模样青靛脸,白獠牙,一张大口呀呀。两边乱蓬蓬的鬓毛,却都是些胭脂染色;三四紫巍巍的髭髯,恍疑是那荔枝排芽。鹦嘴般的鼻儿拱拱,曙星样的眼儿巴巴。两个拳头,和尚钵盂模样;一双蓝脚,悬崖槎。斜披着淡黄袍帐,赛过那织锦袈裟。拿的一口刀,精光耀映;眠的一块石,细润无瑕。
他也曾小妖排蚁阵,他也曾老怪坐蜂衙,你看他威风凛凛,大家吆喝叫一声爷。他也曾月作三人壶酌酒,他也曾风生两腋盏倾茶,你看他神通浩浩,霎着下眼游遍天涯。荒林喧鸟雀,深莽宿龙蛇。仙子种田生白玉,道人伏火养丹砂。小小洞门,虽到不得那阿鼻地狱;楞楞妖怪,却就是一个牛头夜叉。
那长老看见他这般模样,吓得打了一个倒退,遍体酥麻,两腿酸软,即忙地抽身便走。刚刚转了一个身,那妖魔他的灵性着实是有些强大,感知到外面有人,便撑开着一双金睛鬼眼,叫声道“小的们,你看门外是甚么人”
有一个小妖就伸头往门外一看,便看见外面是一个光头的长老,连忙跑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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