剑门关都督府的檐角挂着半旧的铜铃,风过处,铃声被炭火盆里噼啪作响的火星盖了去。
王珩拢了拢袖口,锦缎官袍下的手不自觉地攥紧。
他已在这暖阁里站了近一炷香,陆机面前的茶饼却只被凿下薄薄一层,青黑色的茶饼边缘泛着经年的油光,像块被岁月浸过的墨石。
“陆相,持您军令调往昌安的主簿每日三拨,尽皆一入昌安音讯全无。如今半月有余,军中主簿人人自危,再无一人敢奉命前去传令,如此局面,可有对策?”
这位老大人在军营中观察了数日,实在按捺不住,对于他而言,这些话要是不说,着实是如鲠在喉。
面对王珩如同质问般的语气,陆机只是在一点一点地用茶刀凿着手中茶饼。
“既然林夔铁了心将在外不受君命,那这军令便不传了。”
此言一出,王珩心中更急。
“军中不乏人言林夔心怀异志,倘若届时他举兵切断咱们的后路,王某不得不问上一句,您可有对策?”
“林夔有异志?”
陆机闻言,手里正在凿茶饼的刀忽地一顿,只见他抬起头来看着这位朝廷派来监视他的礼部尚书嗤笑道:“林夔当然有异志,他本就没有投靠于我。”
“既然如此,陆相又怎能不早做防备?”王珩有心指责,但是兵权旁落之下他也没有资格说重话,话到嘴边就成了防备二字。
“他的独女性命在我手上,容不得他兴风作浪,这是其一;”
“拜将挂帅之日他亲自服下了我的毒酒,倘若主簿身死解药必毁,假以时日他只能乖乖听话,这是其二;”
“眼下你我与燕太子和谈在即,本相与王老尚书无法亲往压制林夔,鞭长莫及之下倒不如关心好眼前事,这是其三;”
“更何况晋国诸将皆在他手下听命,倘若林夔真要行反复无常之事,他们不会听之任之,这是其四;”
“最后,林夔叛逃燕国致使一线天全面崩盘,乃燕国千古罪人,燕帝定不会容他,后路已断,又能掀起什么风浪,这是其五。”
陆机放下了手中茶刀,转而用手逐一将茶饼捏成小块投入壶内,倒入沸腾开水。
炭火盆里的银炭烧得正旺,映得陆机的侧脸忽明忽暗。
“这五项足以束缚林夔为本相所用,如此说,王老大人可安心否?”
王珩的嘴角一阵抽搐,未待他有所表态,陆机转动车轮碾过青砖的声音便已经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。
当陆机停在王珩面前时,他手中的茶盏已注了沸水,白雾腾起,带着股陈年的茶香。
当有些烫的茶杯到了自己手里时,王珩的思绪被强行拉了回来。
王珩隐下心中不安,而他抬眼的时候刚好对上了陆机那张微笑的脸。
“王老大人是国之良臣,定然瞧不上我这等卑鄙手段,可是世分阴阳,人有善恶,有您这样的风骨人物就会有我这等挟人子女的下作小人,不过好在咱们的目的是一样的,那就是让晋国更好,对吧?”
“我让林夔拜将挂帅是参考了战国时燕昭王旧事,千金买马骨,日后他国将领来投,有林夔做榜样会方便不少,并非是我陆机的私心,这一点还望王老大人明察。”
王珩看着陆机,此刻的他第一个反应居然是想笑,想大笑一场。
只是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如果笑出来是荒谬的意味要重一些,还是苍凉的意味更重。
此时此刻,他真的很想把陆机的心掏出来看看,看看这颗心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。
可是他只是一个老头子了,论手段,他心知肚明,十个自己加起来也不是眼前小子的对手。
陆机究竟是忠是奸,他竟然分不清了。
大忠似奸,亦或是大奸似忠?
无论是上述的哪一个,陛下拜托他的事,恐怕自己都完不成了。
不是他不想,而是他做不到。
王珩将陆机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,恳切地说道:“陆相,为了晋国王某与您喝上一杯,还望以后你我二人勠力同心,为陛下分忧。”
“为了晋国,勠力同心。”陆机点头笑着,也将自己茶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。
王珩在陆机的目送下离开了都督府,只是这时候的他比来时更迷茫,更苦涩。
晋国的未来,只有天知道。
此刻燕晋和谈在即,但愿别再出什么事。
陆机则望着王珩的背影,沉默片刻后他开始笑起来,转瞬间变成了哈哈大笑。
原以为是条老狐狸,今日观之不过是一书生君子。
君子可欺以其方,本相再无忧矣。
只是林夔...也罢,等过了这关键的一关,再狠狠敲打他也不迟。
窗外的风忽然大了,铜铃终于挣脱炭火的喧扰,叮叮当当地响起来,像在替谁叹着气。
......
“如此三日不行大路,反倒独辟小路,还是急行军,这一路行来老子居然生出一种身在国门之内反而为贼的感觉,还真别说,这是头一遭。”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
喜欢手握山河,背负始皇传承,吾为帝请大家收藏:手握山河,背负始皇传承,吾为帝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
刘严的身影跟着战马起伏,他从鼻孔中呼出两团白气,神情多有不忿之色。
“省省吧,有本事你去跟林夔说,少在这里跟弟兄几个抱怨。”
“就是,林夔帅帐离此地也就千步,你去告诉他,问问他是不是在燕国做贼做傻了,来了晋国还是一副德行,以至于让哥几个都跟着遭殃。”
不知是哪个巡营的将领混在人堆里慢悠悠地调侃着,一时间此地哄笑声不断。
“不过话说回来,这条路似乎是直抄皇城的近路,林夔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,在这个时间节点拉着大军回防,难不成他打算带着哥几个造反不成?”
刘严见时机成熟,顺势借打趣把自己的心里话问了出来。
“哎,刘严,你小子可要慎言。”
说话那人岁数不小,胡子花白。
刘严一见开口的是他,立刻神情恭敬起来,“关叔,您的意思是?”
别人他可以嬉笑怒骂相对,但关赜不行,他是自己军伍的领路人,想当年自己吃不上饭想混迹军伍,就是关赜亲自说动了其他几个考官,力排众议把自己招进来的。
\/阅|读|模|式|内|容|加|载|不|完|整|,退出可阅读完整内容|点|击|屏|幕|中|间可|退|出|阅-读|模|式|.
『加入书签,方便阅读』
-->> 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(第1页/共2页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