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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 暮鼓十催(第2页/共2页)

来找不到秦褚生再受刺激。他换掉了以前的长衫,日日拘在西装裏,连端茶的姿势都反复练习。

    院內的戏腔又起,想来林晚堂仍未转醒——“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程,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。”

    江顾文一手抱着孩子,另一只手空出来,捻指作兰花,接得行云流水:“他教我收余恨、免娇嗔、且自新、改性情,休恋逝水、苦海回身、早悟兰因……”

    嗓音一起,骄阳似被惊落,暮色合着锣鼓一齐压来。她踩着流云步,径自踏入林府,连护院都没来得及拦。

    林晚妤又惊又怒,她指着江顾文的背影,难得失了端庄,“这、这就让她闯进来了?!”

    “大姐消消气,”林晚荣倒是想得开,“江小姐也算晚堂的朋友,死马当活马医吧。”

    林晚妤虽然恼火,终究没再责备护院,她忘不了江顾文那天躺在办公室喝茶的样子,一肚子奚落却不知打哪儿说起了。

    “这才是今生难预料,不想团圆在今朝。”

    东院的戏不绝,江顾文就被勾着走,唱词也不由自主地从唇齿溢出:“回首繁华如梦渺,残生一线付惊涛……”

    一步近一步,她的呼吸越发急促,本就凄婉的唱词添了几分哀厉,但她兀自唱着:“种福得福如此报,愧我当初赠木桃。”

    门帘近在咫尺,她身子才向前倾了倾,又定在原地。

    戏子们不解其意,纷纷噤声让路。江顾文却不进去,就杵在门外,拍孩子也拍板眼,开口便是《游园惊梦》:“梦回莺啭,乱煞年光遍,人立小庭深院……”

    唱到动情处,她喉间溢出一声呜咽,轻得近乎融进了戏文裏,可林晚妤听得真切,那是借杜丽娘的口,道破了江家大小姐不愿流露的愧疚。

    这哀艳的戏腔落了满院,让人听着吃痛。二少奶奶从裏屋出来,见江顾文迎着夕阳立在门口,泪珠顺着下巴打湿了襁褓,怀中的婴儿却不哭不闹,像上辈子没喝孟婆汤的小戏迷。

    二少奶奶心口一紧,正要请她进屋,林晚妤发话了:“弟妹,让她唱。”

    林晚荣安抚着妻子的手,“张飞喝断当阳桥,她是想唱断奈何桥。”

    “晚荣,陪弟妹回屋歇一会儿吧,这裏我守着。”林晚妤遣散了戏子,独自坐在亭廊的石桌旁,她拿了本棋谱,无言地陪着江顾文。

    分明已至初夏,风却还是冷的。戏文凄楚,棋谱翻动,林晚妤信手拿起一枚黑子,摆在棋盘的星位上。

    不料落子的轻响竟引得江顾文一阵哀鸣,她再也站不住,抱着孩子缓缓跪了下去,一手捶打着额头,戏却未停,照旧上气不接下气地唱着:“迁延,这衷怀哪处言?淹煎,泼残生除问天!”

    林晚妤放下棋谱,唯恐她又发了疯病,不敢贸然靠近。江顾文蜷缩在地,渐渐收拢四肢,仍不忘把孩子紧紧护在身下。

    “则为你如花美眷,似水流年……”

    尾音未落,她已然泣不成声,字字破碎 哭腔曳长,彻底盖过了戏音。那呻吟盘旋不散,几乎自阴曹地府折回,带着要把心脏一并呕出的痛,悠长空荡,不像是哭给活人听的,倒像是一路哭去了阎王殿,寻那一缕不归的游魂。

    二少奶奶听惯了孩子的啼哭,原本对江顾文的哭声不以为意,结果她在院外听到段戏,眼泪立时就跟着下来了。林晚荣忙递过手帕,“怎麽了?”

    “我不懂戏,”二少奶奶用帕子擦了擦眼角,也不禁哽咽,“但这调子太悲,总觉着透不过气。”

    《牡丹亭》全本五十五折,即便是戏园当红的名角儿也少有一气唱完的。可江顾文不肯停,她记得自己欠林晚堂一出戏,钟离君没唱完的,今日由她来续。

    “是答儿闲寻遍,在幽闺自怜。”

    一曲终了,院子静得骇人。江顾文面前是厚重的门帘,她虔诚地跪伏,丝毫不顾失态,可那帘子迟迟没有掀开。

    “江小姐,”林晚妤过去扶她,“起来吧,地上凉。”

    风吹起江顾文散乱的鬓发,一场落幕的戏归寂于空台。视线相接的瞬间,她们都已心知肚明——末法时代,老天要收人了。

    忽然,屋裏传来一声轻咳,嘶哑如弥留之际的呢喃,却足以震碎死寂。

    随之响起了一句蹩脚的中文:“林先生醒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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