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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六十七章 满江红

    “吧嗒——”

    书房的门栓被突然拉开，江顾文一下子撞到了身后的墙壁，紫藤花蔓在月色中张牙舞爪，她听见了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。

    “爹……”

    不假思索的轻呼，充满了江顾文平时最厌恶的讨好。

    江老爷子没应声，他来回打量着自己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女儿，一双鹰目裏尽是明察秋毫的敏锐，“听见什麽了？”

    “没、没有，”江顾文怔怔地摇了摇头，像一个老化的提线木偶，“王妈说菜烧好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看，都忙糊涂了，吃饭吧。”江老爷子终于恢复了一贯的常态，他笑着拍了拍江顾文的胳膊，可这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微笑，却是与整张脸格格不入的慈祥。

    晚饭时，江顾文吃得心不在焉，她时刻注意着二楼书房的动静，以江老爷子刚才谈及秦褚生时的态度，难保今晚一切顺遂。

    江老爷子身为一帮之主，见惯了盘根错节的江湖纷争，他运筹帷幄的同时，取舍在所难免，但最令江顾文始料不及的是，江老爷子居然动了弃车保帅的念头，妄图用韩禹商取代秦褚生。

    秦褚生为江家效力了整整十年，期间他任劳任怨、忠贞不二，此心天地可鉴，纵然和江老爷子没有血缘，可在江顾文的心中，秦褚生远比韩禹商更像江家的嫡长子。

    江顾文想不明白，父亲为什麽会认为韩禹商更值得托付家业？难道秦褚生真的只是他的一个傀儡吗？所作所为稍有不让他称心如意的地方，便可弃之如敝履……

    江老爷子的晚饭吃得不多，夹了几筷子菜后便下了桌，他拄着拐杖正欲上楼，末了却回头跟江顾文说：“你慢慢吃，今晚就住在家裏吧，天也黑了。”

    他们父女俩总是这样，话不投机半句多，所以江老爷子只会挑一个不容易被拒绝的时机，含含糊糊地说出对于女儿的思念和挽留。

    江顾文没有接话，目送江老爷子的背影，她的眼神很是复杂。

    父亲老了，不再像回忆中的那样，能将她一手举过肩头，太多漫长的岁月磨砺了他的锋芒，那些年轻的骁勇被尽数洗去，剩下如风中残烛的躯壳。

    不可否认，江顾文曾经是那麽地崇拜父亲，江老爷子是她儿时的英雄，她像崇拜神祗一般崇拜着他。可直到刚才，江顾文无意间听到书房裏的私语，她才恍然惊觉，原来江老爷子的背后隐藏了太多晦暗，而这些被阳光掩饰起来的阴影，是她这种活在一片春和景明中的大小姐，从未留意过的。

    江顾文呆愣愣的，盯着转角处的螺旋楼梯悵然若失。王妈见状，便为她盛了一碗热鸡汤，然后放轻声音提醒道：“小姐，菜凉了。”似是唯恐惊了梦中人。

    “王妈，如果……我是说如果，”江顾文仍旧直勾勾地目视着前方，“如果哥哥做错事了，我爹会原谅他吗？”

    “当然会了。”王妈安慰她说，“少爷做事一向沉稳，什麽能做，什麽不能做，少爷自己肯定有分寸，小姐难道还信不过他吗？”

    “我当然信他，可是我信他有什麽用？”江顾文转过头，缓缓道出了一个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秘密，“他终归不姓江……”

    江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太忙，一年到头根本在家过不了几天安生日子，所以江顾文是王妈一手带大的。此刻，小丫头那双明亮的眼眸失了往日的光彩，变得木然又黯淡，看得王妈打心眼裏疼她。

    “小姐听了那麽多出戏，他们父子俩的事情，还用问我这老婆子吗？”

    王妈在江府伺候了有些年头，虽然资歷颇深，在江老爷子的跟前也多少说得上话，但归根结底她终是一个外人，江家內部的事情她不该多嘴。

    奈何在江顾文看过来的剎那，所有的避讳和守口如瓶全然化为了母性的怜爱，王妈贴在江顾文的耳边说：“如果少爷唱的是岳飞，那就必须有人去唱秦桧。”

    盛极必衰，分久必合，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，所以需要互为掣肘，才是长久之计，倘若一家独大，便是与众人作对。秦褚生初来乍到却一路高升，明裏暗裏的早已不知树了多少敌，现如今都盼着他出岔子呢，临了临了如果在一桩案子上栽跟头，未免得不偿失。

    工部局不是傻子，周凤仪的情杀案又铁证如山，翻不了盘的。

    原来是唱了这麽一出《满江红》。

    江顾文暗自盘算着，她了解秦褚生的性子，一旦做了的决定，九头牛也拉不回来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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