崇祯十六年,五月八日。

    山西,大同。

    高大巍峨的城墙之上,赤旗飘摇。

    姜?手抚着冰冷的墙砖,慢慢的走在大同的城墙过道之上。

    一众顶盔贯甲的亲从甲士按刀在后,亦步亦趋。

    远方郊野之上,一队队甲骑呼啸而过。

    每一队甲骑掠过城郊之上,都会带起城墙之上无数军兵的高呼之声。

    短短一日的时间,大同城上旌旗变幻,代表着顺军的黑旗早已经被如破履一般被弃,取而代之的是漫天赤色。

    两万余名顺军被杀者多达五千余人,余众皆是缴械投降,不敢抵抗。

    姜?的身上衣袍沾染着早已经干涸的暗红色血渍。

    那是他在几天前的子夜,领兵杀入大同府衙之中所沾染的鲜血凝结而成。

    彼时,他亲率甲士直扑大同府衙。

    府衙外值守的顺军士卒松懈怠惰,全然未料变起萧墙之内。

    直至刀兵加身,仓促间亦未能组织起像样的抵抗。

    姜?一路挥兵直入,踏过庭院,闯进后堂。

    田见秀此时才被人从睡梦中匆忙推醒,甚至来不及披甲,便被亲随簇拥着跌撞出寝间。

    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,他们已经逃不掉了,整个府衙已经被姜?所带领的甲兵围得水泄不通。

    在后堂那幽暗的长廊之中,姜?迎面撞上了惊魂未定尚不知发生何事的田见秀。

    火光摇曳下,田见秀竟还误以为姜?是前来护驾,连声招呼,急切的询问情况,还欲与他商议如何突围。

    姜?未发一言,径直上前,手起刀落。

    田见秀脸上的错愕瞬间凝固,身躯颓然倒地。

    余众顺军的守卫想要要拼死一搏,尽被已经被姜?提拔为游击的王辅臣所杀。

    而后姜?提田见秀首级,王辅臣执大枪护卫在侧,并出府衙。

    府衙生变之后,就近军营的一支顺军兵马急忙赶来支援,正好撞见了这一场景。

    眼见田见秀身死,一众顺军皆是惊慌失措。

    领兵的主将为田见秀亲信,领兵想要斩杀姜?。

    王辅臣单枪突入顺军军阵,枪锋所向,当者无不披靡,众军为之而退。

    王辅臣格杀十数人,突至阵中,阵杀顺军主将。

    城中顺军惊为天人,一时为之夺气,眼见主将战死,再无战意,纷纷弃械乞降。

    驻守在城外的顺军十去五六,不是被杀,便是投降,侥幸逃脱者,少之又少。

    一阵沉闷的脚步从城下传来,姜?循声望去。

    数十名甲兵顺着城墙的马道一路行至近前。

    为首一人,身形魁梧,戴盔甲,众人在其身后,却皆比其矮上一头,衬得其人鹤立鸡群。

    来人正是不久之前,随着姜?杀入大同府衙,以一敌百的参将????王辅臣。

    王辅臣面孔白皙英武不凡,长身玉立眉如卧蚕。

    酷似世上流传的吕布画像,又因骁勇善战,在军中得了个“活吕布”的名号。

    王辅臣大步流星而来,身上那件百花战袍已被鲜血浸染大半,斑斓锦纹与暗红血色交织一片。

    抵至近前,顺势便已半跪而下,手中提着一颗首级也随之被置于地面之上。

    “柯天相,已伏诛。”

    姜?目视着地面之上那颗狰狞的人头。

    那头颅发髻散乱,面目狰狞,须髯皆被血污粘结,但是姜?却还是辨认了出来。

    此人正是领着兵马驻守在外,作为田见秀副手的柯天相。

    柯天相的双目圆睁,死前的惊怒与不甘仍然凝固于其上。

    姜?没有询问王辅臣是如何追上柯天相,又如何将其格杀,只是微微颔首,赞善了一句。

    “做的很好。”

    王辅臣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笑容,能够得到姜?的夸赞,在大同镇内可是殊为不易。

    这一次,他也算是立下了大功。

    姜?从来都是有功便赏,对于他们这些军将从无半分亏待。

    此刻得了他的赞赏,自然不会薄待。

    就如同松锦一战后,他不过是一个家丁,却因战前之功,直接被拔耀为把总,而后一路历千总等职,任为游击。

    姜?的神色平静,但是跟随在其后的姜?却是颇为激动。

    姜?是姜?的亲弟,同是阳和的副总兵。

    与姜?一同起事,重新掌控了阳和,而后领兵至大同,与姜?合兵一处。

    “好啊!”

    姜?大步上前,直接便提起了那颗狰狞的人头了,哈哈大笑道。

    “整个大同如今都在我们的手中,如今凭着田见秀这颗权将军的头,再加上柯天相这颗制将军的头,我们投名状有了。”

    “二哥这一次,加官进爵,指日可待啊。”

    周围一众大同镇将校见状,也纷纷露出振奋之色,城头之上一时喜气洋洋。

    不过姜?的神色却没有多少的喜色。

    “加官进爵......”

    姜?轻叹了一声,望着周围的一众将校,笑容有些苦涩。

    看着姜?奇怪的神色,姜?的眉头微蹙,问道。

    “二哥,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陈望那边,确实是提了加官进爵的事情。”

    姜?的神色阴郁,语气低沉。

    “陈望回信说,往昔时局艰难,大同孤镇于外,我等献城与顺军合流,确实是不得已而为之,此间种种不予追究。”

    “若是我等能够夺取大同,必然上书朝廷,阐述清白,封爵拜将不过尔尔。”

    “那不是好事吗?”

    姜?有些疑惑不解,紧蹙眉头。

    “陈望既允诺可以让朝廷不究前过,又许以高官厚禄,二哥为何反而神色不愉?”

    姜?神色仍旧阴沉。

    他的目光投向南方遥远的天际,神色仍旧阴沉如水。

    在沉吟了许久之后,才最终开口。

    “我们,要南下了。”

    姜?的话音落下。

    城墙之上一众将校脸上的喜色瞬间冻结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。

    南下。

    就是要他们作为攻伐顺军的先锋。

    如今山西境内,尚存的顺军并不多,各地守军加起来也不过四五万人。

    这其中大部分都是临时拼凑出来的守城部队,真正能有野战能力的不过只有寥寥数千人。

    雁门关如今也已经掌握在他们的手中。

    往南进入太原的道路畅通无阻。

    一路打下山西并非是什么太难的事情。

    只是,所有人心知肚明,问题的关键并不在此。

    重点是,奉命南下,他们就要离开大同。

    他们对于大同的控制力无异于会减弱许多。

    “陈望要我们出多少的兵马,能够留下多少人在大同?”

 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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