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条七尺长的鱼。
鱼油嗞啦作响, 四周空气都变得肥美?鲜香。
与之相反, 山岚抱着?胸坐在岸边发闷。
她实在想不通,为什么那些猴子不愿喝水。
幼崽每天都需要进食,已?经过去两天了?,它?们应该又?渴又?饿才对。
她知?道山里的动物在恐惧状态下不会进食,可她身上又?没杀气, 何况已?经两天了?,也?该熟悉她的气味了?。
它?们到底为什么还在害怕……怎么样?才能不怕……
作为雾, 她实在不懂这些鸟兽虫鱼的想法。
“是真不懂呢, 还是懒得懂。”
她身边落下了?一道身影, 老头拿着?烤好的鱼, 撑着?地坐在了?她旁边, 啃起了?鱼。
“死老头。”山岚低骂了?一声。
“我干什么了?,怎么平白骂人呢?”
山岚说:“我讨厌被你读心。”
“哦?你不也?经常读别?人的心么。”
老头吃了?一嘴滚烫的鱼肉, 小口小口地吸着?凉气,含糊道, “你读得,我却读不得?凭什么?别?忘了?, 你可是我的手下败将。”
山岚鼓起腮帮子,心里烦得很,却又?反驳不了?他的话,最?后只硬邦邦地冷声道,“什么是瘦虾白江?”
遇见这老头不过两天的工夫,她便尝到了?此前百年?都没有体会过的各种情绪。
“就是输的那一方将军。”
“什么是僵菌?”
“就是带兵打仗的头头。”
“什么是带冰哒胀?”
老头呸出两根鱼刺,转头看她,“识字吗丫头。”
“石子?”
“好罢好罢,我知?道了?。”
老头伸出细瘦黝黑的小指,在面前的土地上勾写出“天”这一字。
“这就是字。”
老头写的是篆体,对山岚道,“你看下面,是不是像我们站着?的样?子。人站着?,顶上有一横,那便是天。”
山岚抬头,看了?眼沉沉的苍穹,真的是在她头顶之上。
“天压在上头,免得我们太狂,没了?约束。”
“那天上有什么?”山岚问。
“和这里没什么两样?,一样?有花草树木、有鸟兽虫鱼,还有和你一样?大小、一样?蛮横的女?娃娃。”
“那天上的人就不用被压着?了?么?”
“不,天上还有天,更高?的天压着?他们。”老头道,“不管是谁,不管在哪,都需要约束。”
“什么是约树?”
“哈,像你这样?被我拴着?,不能助纣为虐、滥杀无辜了?,就叫约束。”
山岚皱眉,严肃地思考了?一会儿后,问道,“什么是烂杀无菇?”
“真是没完没了?。”老头有些不耐烦,“你自?个儿去学字,学完了?自?个儿看书,看的书多了?,这些事你就都知?道了?。”
“什么是…”“闭嘴,我会给你的。”
山岚安静了?一会儿,接着?又?开口了?,“‘字’有什么用?”
老头说:“字能永垂不朽。”
山岚愈发迷茫地看着?他。
老头得意道,“怎么样?,被震住了?吧?”
山岚道:“什么是蛹捶不休?”
老头给了?自?己一巴掌。
他打完自?己,从怀里取出一本皱皱巴巴、页脚打卷的书来?,随便翻开一页,放到山岚面前。
“你那魔眼号称能看穿万物,那来?看看这东西,能看出些什么?”
山岚的眼睛可以洞悉一切生灵的内心,她低头,见那上面有着?密密麻麻的黑色小标志,盯了?一会儿,她摇头,不解其意。
“你看,你不行吧。”老头扬唇,得意道,“我就能看出些东西来?。”
他指着?第一行,“这里说,一个男人杀了?一头鹿,就要剥皮吃肉。”
山岚不服气地眨了?眨眼,双眸亮起一片紫芒,集中起了?一切注意力。
可不管她盯着?那些小标志看多久,依旧什么都看不出来?。
“这是什么东西……”她抓起那本书,上看下看,始终看不出名堂。
从前的山岚无所不知?无所不晓,任何人在她面前都一览无遗,即便是草木,她也?能窥探出两分心绪。
唯独这个老头——自?他来?了?以后,山岚无时不处于挫败之中,原先那些令她无往不胜的技法全都失了?效。
“你当然看不明白了?。”老头伸手,将被她翻得哗哗作响的书夺了?回来?,“你仗着?自?己是天生魔体,从不修炼,日?久天长,你的那些伎俩自?然有用尽的一天。”
“喏,”他在山岚面前铺开书,“想看透我,你这辈子是有点难了?,但看懂它?还是有可能的。我传你更高?一层的功法,你可愿意学?”
“什么功法?”山岚问。
老头捻着?自?己稀疏的山羊胡,高?深莫测地笑道,“我可传你古字三种,每种三千。诗词文诵五千本,传记曲乐两万首,再有各界经文六万,杂谈小说十八万。如何?”
山岚张着?嘴,呆呆道,“外面和天上的魔也?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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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些么?”
“不错,”老头摇头晃脑道,“所谓大魔,就是要博古通今,无所不知?。他们修的只比你多,不比你少。”
这些功法山岚听都没有听说过,可落在耳朵里,似乎十分厉害。
她点头道,“我要学,学得比所有魔都多。”
“好——”老头停止了?摇头晃脑,一口吞掉剩下的鱼肉。
他吐出一整条鱼骨,把?骨架子丢去一旁,“我先来?问你,你叫什么?”
山岚回答道,“雾。”
“再没有名字了??”
山岚摇头,“他们都这么叫我。”
“那我来?给你取一个。”
老头伸手,小指在地上停顿片刻后,写下了?“司”“樾”二?字。
“司樾。”他对山岚说,“以后你就叫作司樾了?。”
山岚仰头,巴巴地望着?他,“什么是司樾?”
“我姓司,你就跟我姓。”
“哦——”山岚恍然大悟,“原来?你真的是死老头。”
“嘿!”老头瞪大了?眼睛,敲了?山岚一脑袋,“你这司孩子,真会找重点啊。”
他继而一指四周,此处茂密蓊郁,又?有飞瀑落下,树荫与流水将此处构建出一天然的清凉荫蔽之所。
“樾,树荫、荫庇也?。”
“我不要姓死!”山岚捂着?头,还在纠结那个难听的姓,“我要姓活!”
“下次吧啊,下次你努力点,争取遇上个姓活的。”
老头抹了?抹满是鱼油的嘴,指着?地上的两个字,对山岚道,“来?,你也?写写看。”
山岚跪趴地上,抬头看了?眼地上那两个弯弯绕绕的标记,接着?也?用小指在自?己面前写了?出来?。
老头凑过去一看,嗬了?一声。
山岚所写的字,其笔迹和他写得分毫不差,就连被底下硬土硌歪的弧度也?复刻了?出来?。
“你倒是挺有写字的天赋。”他笑着?覆上了?山岚的脑袋,将手上的鱼油全都擦在她头发里,“从今天开始,你就叫司樾了?。”
山岚抬头,望着?他,“我想叫活樾。”
“看看你这死气沉沉的面瘫样?儿,叫活樾岂非诈骗?还是司樾的好。”
“什么是死气…”
“闭嘴,过来?和我学一二?三、天地仁。”
山岚嘴上对这个名字不满意,可她心里已?完全接受了?“司樾”一名。
在地下巢穴中,所有化形的蜘蛛精都会得到雌蛛的赐名。
只有她没有名字。
如今她也?有了?名字。这是山岚出生以来?,第一次拥有属于自?己的东西。
司樾,树荫、荫蔽者也?。
山岚便叫作司樾了?。
司樾和司老头在这处小瀑旁住下了?。
她始终不得让猴子喝水之法,到了?第三天,老头问她:“你讨厌我吗?”
“嗯。”司樾毫不犹豫地点头,随后才又?犹疑地补了?一句,“……也?没有那么讨厌。”
他给她看了?稀奇的竹筒,教她学字,还给了?她名字。
她没有那么讨厌他了?。
老头含糊地哼了?一声,目光意有所指地往石缝扫去。
司樾随他一起看向那处猴崽子藏身的石缝。
她回想着?自?己是何时对老头升起好感的。
片刻,她恍然大悟,转身往外跑去。
穿过密林,她回来?时带了?几颗果子,都是她作为雾时看见猿猴们吃过的。
司樾没有神奇竹筒,也?不识字,姑且用这些果子代替。
她一手揽着?果,一手攀上了?石缝。
司樾坐在碥石上,把?果子递进去,可猴崽子们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后缩,没有猴接受她的好意。
她转头,望向地上躺着?的老头,不知?道接下来?该怎么做了?。
老头翘着?脚,脚尖优哉游哉地晃悠,根本没有对上司樾求助的目光。
他半眯着?眼,将睡未睡,拿起身旁的竹筒,躺着?喝了?口水。
司樾看着?他、看着?那个竹筒,盯了?片刻后,她把?果子留在了?石缝里,自?己跳了?下来?。
就像老头没有逼她喝水那样?,她没有强逼猴子们吃果。
这天夜里,坐在飞瀑下学写字司樾耳朵一颤,猛地抬头,听见了?窸窣地啃咬声——
它?们吃了?!
她一眨不眨地盯着?那处石缝,全神贯注地观察那里的动静。
看着?她这幅认真严肃的模样?,老头不由得勾唇。
等那细微的动响停止后,他用树枝敲了?敲地,“别?分心,快写你的。”
司樾这才回过头来?,继续跟着?老头学认字,可她始终分了?一丝注意力在那碥石之后。
第二?天一早,不等老头起来?,司樾便又?跑了?出去,采摘了?更多的野果回来?。
她照旧放在石缝口,猴崽子们也?照旧缩成一团,用骨碌碌的大眼睛盯着?她,没有要出来?的意思。
司樾有些失望,这些猴子还是讨厌她,她只好再次跳下飞碥,回到老头身边。
“今天学什么?”她问。
“继续学字。”
“还没有学完吗?”她已?经学了?很多字了?。
“早得很呢。”
司樾学得很快,每天可以学三四百字,且过目不忘,无一错漏。
她学着?老头的样?子,盘腿坐着?,以地为纸,以手为笔,从天亮坐到了?天黑,中途又?听见了?石缝里传来?咔嚓咔嚓的咀嚼声。
“好,不错。”当这一日?的课业结束,老头抬手,食指在身前的空气里一划,拉开了?一道漆黑的口子。
他伸手去那口子里翻找了?一阵,取出了?一包饧块。
“这是什么?”司樾问。
“是糖。”他用粗糙的手指捻起一块,放到自?己口中,又?把?剩下地递到司樾面前,“小孩儿都爱。”
司樾见这东西是入口的,便不感兴趣,“我不吃东西。”
“死人才不吃东西,就连鬼都得吸收月光灵气。”老头指着?她笑道,“就你这德性,还敢姓‘活’?”
“我就是用不着?吃东西!”司樾争辩道,“修为不够的才吃东西!”
“你懂个屁。”老头道,“活着?就是要吃吃喝喝,吃吃喝喝才算是活着?。”
“算啦,”他收回油纸,“你这样?的小娃娃是不会懂的。”
司樾确实不懂。
但她不能被人小瞧了?,于是一把?从老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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