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武四年,夏,姜王府。
庭院内,一老一少正对面而坐,月下共酌,熏风袭来,低浅的虫鸣声里,酒香四溢。
那白发苍苍的老叟,正是元武国过去的丞相赵宽,如今年事已高,退位让贤后便享受天伦之乐。至于对面的眉宇间透着英气的男子,正是赵宽的乘龙快婿,元武国的第一剑客,神威大将军姜权。
只见赵宽端起酒杯,顷刻间杯中琼浆玉液便吞入腹中,气势不弱于姜权。
“绵延润喉,唇齿留香,好酒,好酒啊!”一杯酒下肚后,花甲之年的赵宽依旧精神矍铄,眉头也舒展了,衰老的脸上微醺,眯眼道:“老夫活了这么多年,今日喝这酒方觉没有白活。”
姜权见岳丈夸赞酒好,便又不自觉多喝了几杯,咂了咂嘴,皱着眉头喃喃道:“奇怪,小婿近年来觉得元武国的酒是越喝越没酒味了,寡淡如水,毫无醉意。”
说者无心,听者有意。赵宽睁开微眯的双眼,脸上那点醉意似乎也消散了,开口道:“那历朝历代的文人雅士,喝酒都是极为讲究的。有的以山川湖海壮景为小菜,有的以阳春白雪雅曲为侍女,再配上陈年旧事,一口入喉,便叹世事多变,几度春秋,须知人生无常,当趁良辰美景,及时行乐,活在当下的道理,自然沉醉其间而不谙世事,谓之酒不醉人人自醉。而今你我二人月下酌酒,晚风徐徐,这等良辰美景虽然比不上壮丽河山,却也别有一番趣味。你不入景,自是觉得酒无味。”
“可见有时候没有味道的并非是酒,而是人。”
姜权听完赵宽的话,微微思忖后便举起酒杯,道:“受教了。”说完便喝了下去,却依旧眉头紧皱。
赵宽知道姜权心中有事,便捻着胡子,笑问道:“怎么,才过了没几年的安稳日子,就闲不住啦?”
“嘿嘿。”被赵宽说中心事的姜权咧嘴一笑,挠了挠头,不好意思道:“确实有点无聊了。”
说罢,姜权神色凝重地看了看自己满手的茧子,那是少年时练剑时留下的痕迹。他当年练剑拜师青阳宫剑修第一人温宏,为的就是步入天癸境,登顶剑道至尊,探求长生。不曾想下山后却被红尘迷眼,乱了道心。
话说起来,这把名为「潜龙」的黑鞘长剑,当初还是他老人家亲手赠与自己的。
想到这儿,姜权没来由地叹了口气。当初助高易称帝天下,姜权便同「潜龙」征战四方,但是违抗高易称帝的,无论人神魔妖还是山野精怪,姜权一击皆斩,硬是将天南地北各大宗门高手们都杀了个遍,光天字境半以上的修士便被他斩去半数,只剩下寥寥几人,有的门派甚至因此断了气运,一再不起,使得整个元武国的修士和他姜权多少都有些过节,可以说是交恶无数。如今天下太平后,姜权便日日吃斋念佛,坐禅论道,后又闭鞘封剑,将其高束于阁楼之上,发誓此生不再拔出「潜龙」,一来是表对高易的忠心,二来更是洗刷自己的罪孽。
而那位青阳宫道人,似乎早就预料到姜权的命运般,在姜权下山前便多次告诫他,说他剑技出类拔萃,无人能出其右,此生必犯累累杀业,注定煞气缠身,要想活得久,平日里需多行好事,见到道观寺庙,没事都进去拜一拜,没准哪路神仙瞎了眼,无聊时就来庇佑你,对此姜权为深信不疑。事后,青阳宫那位常年都将手负于身后,没事就板着一张臭脸的青衣老头,在姜权下山时还留下一句“见日登天,望月成仙”的话,听得姜权云里雾里的。
如今为高易打下江山,享尽荣华富贵后,姜权也不曾去见过他老人家,多少有些不像话。
约莫算来,已有十余载矣。
“这话以后要少说。”赵宽抿了口杯中酒,脸上的红晕彻底没了。“太平盛世,最忌讳的就是像你这样的武官了。”
“伴君如伴虎,鸟尽弓藏的道理你是懂的,切记谨言慎行。”
“小婿明白。”说着,姜权又敬了赵宽一杯酒。
“夫君怎么又在饮酒?”闻见酒味,一女子娇嗔着从院门探出身子。
只见她身着绫罗绸缎,头戴金簪玉饰,姱容修态,霞姿月韵,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走到姜权跟前,随后将姜权手中的酒杯轻轻夺过。
“酒乃伤身之物,夫君还是少喝点吧。”
能对姜权这般言说的人,自是他的此生挚爱,亦是赵宽的掌上明珠,赵桐。
“唉。”姜权长叹一声,面露哀容。“娘子莫恼,我同岳丈小酌两三,不碍事。”
“呸呸呸,又想骗我。”赵桐撅起小嘴,一手叉腰,一手伸出食指戳了戳姜权的额头,留下一白色指甲印,像个小月牙。“人都说一孕傻三年,可我赵桐不傻,知道夫君是个闲不下来的人,也知道夫君的难处。”
“夫君要是精力旺盛,何不纳几个小妾?”
“噗——!”
听闻赵桐这话,姜权口中酒水顿时喷洒出去,就连一旁的婢女青鸾也羞得满面通红,抬手掩面,心道自家主子能讲出这种话,还说不傻。赵宽自然清楚自己这女儿大大咧咧的性格,也只是笑呵呵地看着这对欢喜鸳鸯,面露慈祥。
见状,姜权只好哭笑不得地回应道:“娘子莫要再说笑了。”
“我可没有说笑。”赵桐说着,眉眼低敛望向高高隆起的小腹,眼神中满是怜爱和欣喜。“真羡慕我们的孩子,一出生便在太平盛世。”
“可惜我一胎只能生一个,要是能多来几个这样的孩子,无忧无虑的多好。”
“哎,桐儿,不要再胡闹了。”终于看不下去的赵宽出言制止了赵桐。
即使这样,赵桐也只是翻了个白眼,嘴巴一点也没停住:“哼,爹爹就是偏爱夫君一点,倒显得我不是您亲生的。”
听罢,姜权无奈地摇了摇头。一旁的青鸾见二人这般恩爱,没来由地想起他们的初次见面。
那时的姜权还是赵宽堂下门客,闻鸡起舞,日日练剑,春去秋来也不曾断过,而赵桐小姐便天天喊上自己,远远地躲在自己身后看姜权练剑,那掩面羞涩的模样,活脱脱一小家碧玉。又有谁会想到,那时的怀春少女,如今竟是眼前这般不拘小节,即使怀有身孕也不安分的女子呢。
想到这儿,青鸾便抿着嘴唇,偷偷笑出声来。
“嗯?好啊青鸾,想不到你也笑我。”赵桐撇着樱桃小嘴,正想说什么,却感觉腹中传来阵痛,一下便握住了青鸾的手。
“夫人,你这是怎么了?”青鸾一下慌了神,低头一看,却见赵桐身下血流如注,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。
“快去请弄婆!”
赵宽有条不紊地指挥着,顷刻间,整个姜王府上下立刻忙了起来,倒是第一次做父亲的姜权还愣坐在庭院内,有些不知所措。
倒也稀奇,这神威大将军当年征战四方,冲锋陷阵时也不曾迷茫,如今被个未出世的孩子弄得不知所措。
良久后姜权才恍惚地站起身来,却见庭院内的花草枯萎,落木纷纷,山枯水竭,明明是盛夏,却尽是萧瑟肃杀之意。借着月光姜权回头望去,只见远处青山微微泛黄发灰,江河凝滞断流,似有结冰之意,寒气逼人。
而正头上,太阳和明月正立于头顶,肆意挥洒清辉。云层之下,隐隐约约似有细雪飘落人间。
“怎么入冬了?”见此,姜权面色苍白,也不知道是被冻得,还是什么其他原因。他伸手接住下落的雪花,愁眉不展,喃喃自语:“景生异象,日月同辉……”
“也不知是福是祸啊……”
————
帝都,元武城,东宫。
此时高坤眉头紧皱,聚精会神地看着面前的棋局,与他相向而坐,是位消瘦儒生,约莫三四十岁的年纪,却已是一副老态龙钟的庄重模样。
此人正是太傅崔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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