nbsp; 周钰猛地抬起头来,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,眼神里满是震惊和不可置信。
「陛下是不是觉得……臣妾眼里也只有那点私利?」
朱由检被她问得一愣。
「信王!信王!」
周钰气得发抖,忍不住连叫两声。
只一瞬间,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,乾脆一把扯过皇帝的龙袍衣袖,胡乱拭去脸上的泪痕。
「是!臣妾知道父亲不懂事!」她带着浓重的鼻音,声音却陡然拔高,「这半月,臣妾在宫里不是织布,就是抄写《女诫》,难道是为了逼陛下给他封赏吗?」
她仰起满是泪痕的脸,直视着皇帝错愕的双眼,语气里充满了委屈与不甘:
「人人都说你是圣君降世,可妾也是读过书的!如何不知如今国步维艰,需君臣百姓竭诚共济的道理!」
「妾身生气,不是气你不封父亲,不赐田土!」
她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丝泣音。
「而是气你……气你将妾当做了那些以色媚上丶偏庇家人的妇人!」
「君为天下主,妾亦知兴亡。所争难道只是富贵吗,不过是一寸心而已!」
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。
「你亲耕于西苑,为天下农事操劳,妾难道就只能在深宫之中,坐享其成吗?妾也寻来了织机,也想学那桑蚕之事,为你分忧,为天下尽一份力!」
周钰越说越气,话语也渐渐不管不顾。
「你若是以妾不贤,大可废后!妾身,却绝不是那等贪图富贵丶乞求荣华之人!」
说到此处,她终究是忍不住,再次哽咽起来。
「父亲之事,你秉公处置便是,妾从未有过一言求情,你……你为何就将妾身想成了那般不堪之人?」
「难道,非要妾将这颗心剖出来给你看,你才知真假吗?」
她再也说不下去,猛地转过身,扑到暖榻之上,将脸埋在锦被里,又一次痛哭起来。
然而这一次,她哭了许久,身后却半分动静也无。
难道……他真的生气了?
周钰心中一慌,哭声渐止,她小心翼翼地转过身。
殿内,空无一人。
朱由检,竟已悄然离去。
巨大的悲伤和绝望瞬间将她淹没。
她仰头倒在榻上,只觉浑身发冷
周钰胡乱扯过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蒙住,在那片黑暗中,缩成了一团。
他不要我了……
他终究是嫌弃我了……
我要被废了……
废就废!我不是那等人!
不,我没有错!错的是他!是他不信我!
可我……舍不得他……
各种念头在她脑中纷乱交织,泪水无声地浸湿了枕巾。
就在她悲伤至极,几乎要昏厥过去的时候。
头顶的被子,突然被一股温柔的力量掀开了。
光亮重新照了进来,有些刺眼。
周钰睁着一双又红又肿的眼睛,迷茫地看去。
朱由检就站在榻边,脸上再无一丝一毫的阴霾,取而代之的,是她所熟悉的,那如春风般和煦的微笑。
他手中拿着一块温热的巾帕,声音里满是歉意。
「好了,长秋,是朕不对。」
「先擦擦脸好不好?」
「等会儿,我们一起用膳吧。」
「等用完膳,你再来教教朕如何织布。」
周钰吸了吸鼻子,看着他眼中的温柔,只是不动,任由泪水挂在长长的睫毛上,要落不落。
朱由检便俯下身,拿起温热的巾帕,轻柔地为她擦拭着脸上的泪痕。
巾帕盖在脸上,挡住了视线,也隔绝了尴尬。
正当他细细擦拭着她脸颊时,从巾帕后面,传来一个闷闷的丶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。
「那……妾要吃天津的螃蟹……」
朱由检擦拭的动作一顿,后世一个电影片段突然闪入脑海之中。
他忍不住一笑,「可以,都依你便是,以后每个月陪你吃一次螃蟹。」
周钰忍不住破涕为笑,伸手抢过手帕:「哪里有每月吃的道理,螃蟹只有秋时才最好吃的!」
她胡乱擦了擦脸,却见擦下来一团胭脂,又突然不好意思起来。
「你快先出去,待妾身梳洗一番再来,出去……出去出去……」
……
殿门「吱呀」一声在他身后合上,将一室的温暖与旖旎尽数关在其中。
秋日的斜阳穿过廊庑,在朱红的廊柱间投下长长的影子。
萧瑟的秋风拂过,吹散了他心头最后一丝暖意,让他的心神重新变得清明而冷冽。
他负手立于阶前,仰望高远的天空。
天色阴沉,仿若灰铅,衬得这巍峨的紫禁城愈发压抑孤寂。
嫡长为本,宗庙之固,此乃万世不易之祖制。
然天下神器之重,岂是「嫡长」二字便能轻易承负?
再过十几年,究竟是继续走明朝的嫡长子,还是走清朝的九龙夺嫡呢?
等到他六十岁之时,那时候四十岁的太子或皇子们,又将是什麽心态呢?
四十年的改革又能够催生出怎样的阶层和群体,这些人又会和皇家之事如何纠葛?
他的皇后,他的储君,他所要面对的祖宗法度……
桩桩件件,都缠绕着江山社稷,没有一件可以称之为「家事」。
朱由检神情平静。
身作帝王,某种意义上,便已不是人了。
他想推动王朝前进,王朝的各种力量却也试图将他拽回原地。
国事如此,家事其实也是如此。
朱由检背在身后的手用力一握。
——明日的大朝会,他将让这个天下,都看看他掀起的风暴究竟如何!
雄心刚刚升到一半,背后的门扉突然打开。
朱由检脸上的表情瞬间柔软下来,转过身温和笑道:
「走吧,长秋,先吃饭去。」
(本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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