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过后第三天，城市终于喘过一口气。街道上积水退去，留下斑驳的泥痕，像大地被撕裂后结痂的伤口。林月坐在办公室窗边，腰间缠着医用护腰带，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，是下周“创伤亲历者证言库”线上分享会的流程草案。她正逐字修改主持词，指尖在键盘上缓慢移动，每敲几个字就得停下来缓一缓??旧伤未愈，久坐便如针扎。
手机震动，云檀发来消息：【小满今天主动报名了学校心理社团。她说想学怎么听别人说话。】
林月怔住，眼底泛起微光。她记得半年前的小满，连被人注视都会下意识缩肩低头；而现在，她竟愿意走进一间屋子，倾听他人的痛苦。这不仅仅是成长，更是一种沉默的宣誓：我不再只是被拯救的人，我也要成为那扇门。
她回了个笑脸表情，又补了一句：【告诉她，如果准备好了，可以来基金会做一次志愿者培训。不急，等她自己觉得行。】
刚发送出去，门被轻轻推开。小川探头进来，手里攥着一只湿漉漉的纸船，裤脚还滴着水。
“姐姐！我在楼下水沟里捞到这个！”他跑进来，把纸船放在桌上，“上面有字！”
林月低头一看，皱眉。纸船用的是打印纸折成，边缘已被雨水泡软，但中间一行手写体仍清晰可见：**“你们救不了所有人。”**
她心头一紧，迅速翻看纸船背面，又从抽屉取出镊子小心展开??没有指纹，也没有落款。但她认得这种笔迹的顿挫感，曾在小满父亲上一次起诉材料的签名页见过相似的力道。
“这船是从哪儿漂来的？”她尽量放柔声音。
“就是咱们楼后面那个排水口啊，”小川挠头，“今天早上还有个穿黑衣服的男人站在那儿抽烟，我看他一眼他就走了。”
林月立刻抓起外套：“走，我们去找物业调监控。”
十分钟后，三人围在物业办公室的小屏幕上。画面中，清晨六点十七分，一名戴着鸭舌帽、身形瘦高的男子蹲在排水渠旁，将几只纸船逐一放入水流。镜头模糊，看不清脸，但他左手虎口处有一道明显的疤痕??正是小满父亲去年拘留期间打架留下的旧伤。
小满脸色发白，手指紧紧抠住椅背。“他又来了……”
“别怕。”林月握住她的手，转向物业主管，“请立即联系市政，排查所有小区周边排水系统是否被人恶意堵塞或投放异物。同时，向辖区派出所报案，提交这段视频作为骚扰证据。”
走出物业办，阳光刺目。小川拉着姐姐的衣角：“那个人……会不会半夜爬窗户？我要不要把乐高剑兵摆在阳台上？”
林月蹲下来，平视他的眼睛：“坏人最怕的不是武器，是光明。我们现在做的每一件事，都是在点亮灯。只要灯够多，他们自然无处藏身。”
当天下午，林月亲自带小满去了警局备案。接待民警态度认真，当场立案编号，并承诺加强社区巡逻。临走时，一位女警悄悄递给她一张名片：“我妹妹也是家暴幸存者。你那天的视频……救了她。”
林月点头致谢，没多言。她早已习惯，有些共鸣无需言语传递。
傍晚归家途中，天空再度阴沉。乌云低垂，仿佛昨夜暴雨从未真正离去。路过街角便利店时，小满忽然停下脚步。
玻璃橱窗里贴着一份报纸，头版标题赫然写着：《“正义母亲”背后的心理操控术？专家质疑星芒基金会干预家庭伦理边界》。配图是林月在发布会上说话的画面，眼神坚定，却被P上了猩红的十字架。
“又是他们。”小满声音很轻，却不再颤抖。
林月伸手挡住那份报纸，牵起她的手：“走，我们去买西瓜。”
回到家，三人照例切瓜解暑。金黄的果肉清甜多汁，小川吃得满脸都是。饭后，他忽然提议：“我们把今天的向日葵画下来吧！一朵也不能少！”
于是客厅地板铺开画纸，彩笔散落一地。林月看着两个孩子趴在地上认真涂抹，笔尖沙沙作响，像是某种温柔的抵抗。她拿出手机拍下这一幕，顺手发到基金会内部群：【今天最大的胜利，是我们还能笑着画画。】
深夜，她再次打开日记本，在昨日那页下方续写：
> **7月21日 阴转晴**
>
> 恐惧总会换一种形式回来。它不再挥拳，而是寄纸船；不再咆哮，而是写文章。
>
> 可我发现，孩子们比想象中更早学会了分辨黑暗与阴影的区别??前者吞噬一切，后者，不过是光尚未照到的地方。
>
> 小满今天问我：“为什么有些人宁愿相信谎言，也不愿看见真实？”
> 我说：“因为真相往往太重，压垮的是他们对自己的认知。而谎言轻飘，能让人继续假装世界太平。”
> 她沉默很久，然后说：“那我们就一直说真话，直到真话变得比谎言更有力量。”
>
> 多么锋利的孩子啊。她不该承受这些，却又不得不学会应对。这是我心中最深的痛。
>
> 医生催我去住院治疗腰椎，说再拖下去可能影响行走。可我知道，此刻不能倒下。不是逞强，而是有人正盯着我看??那些还在等一个信号的孩子们。只要我还站得住，他们就会相信：逃出来的人，真的能活得挺直。
>
> 今晚小川梦见洪水淹了房子，惊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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