群中缓慢踱出。
那是一名女子,身着明黄色短襟长衣,衣摆垂至膝上,踏着一双黑色高靴,腰间挂着一杆细长的烟杆,烟杆通体细长,尾端以白玉雕成凤首。
她取下腰间的烟杆,转了转指尖的凤首,随口吐出一缕淡白的烟雾,云雾氤氲间,女子抬头看向台上的道陵子,眼中尽是挑衅:
“国司权柄,乃是天昭国,以至于人间的根基与气运。若是落到我们妖族手里,这权柄,是不是就归了我妖族?那么,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……”
“既然这榜首代表气运,我妖族若取之,可否用这气运,反过来毁了天昭国,也毁了你们人族?”
女子语气不轻不重,字字缓慢,仿佛
刻意让每一个字,都落到众人耳中。
台下顿时炸开了锅:“妖族?!区区妖族,还妄想榜首权柄?”
“简直痴心妄想!榜首怎能让妖族夺了去!”
女子并未理会这些声音,反而微微仰首,看向高台上的道陵子。
道陵子垂眸,静静看了她一眼,语气无波无澜:
“山川不拒河流,才有江海奔腾。天地不分族群,才有万物并存。”
“若妖族得了气运,便是这气运该归你们。因此,若权柄落在你手,我们自然会愿赌服输。”
秋风穿过高高的石阶,将几片落叶卷上半空,又悄然落下。
人们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。
每一个人都明白这番话的分量。
这意味着,道陵子不会干涉承天榜的结果。
如果妖族真的以实力登顶,气运归属妖族,人族将再一次面临,几千年前的危机,而道陵子,选择承认这个结果。
许多人开始明白,道陵子的意思并非只是愿赌服输,恰恰相反——
道陵子并非真的无为而治,他的回答,是将责任抛给了所有修行者。
他在告诉他们,若不想失去,就去争夺。若不愿落败,就去斗,就去争。
毕竟,几千年前,妖族强盛如日中天,横行无忌。
妖族所到之处,江山易主,血流成河。人族在妖族强悍的体术面前,终究是败多胜少,山河失守,百姓沦为奴役。
那还真是一段如噩梦般的岁月。
直到道陵子出现。
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,也没人知道他为何而来。但道陵子以一人之力,改变了整个人族的气运。
道陵子教会人类开圣瞳,让他们以心观天地,以目接万物,将信念注入其中,使人类终于找到了,压制妖族的方法。
那一年,道陵子教出的第一批圣瞳者,以寥寥四十五人,对抗妖族百万铁骑。
那一役,妖族败得彻底,再无反手之力。
此后,妖族被迫隐忍,人族则趁势崛起,重新掌握了世界的气运。
时幼站在人群中,看着周围那些或愤怒或迟疑的修行者们。
他们纷纷看向道陵子的方向,既有震惊,也有迟疑,还有难以言说的敬畏。更多的人垂下了头,仿佛仍在消化刚才这番话的分量。
是啊,这位活了上千年的智者,用一句话,将所有责任压在了他们身上,也将希望留在了他们的手中。
有人低头,有人握拳,有人感慨,有人不服气。
道陵子俯视着这片广场,缓慢道:“我年岁已高,已无力久站。所以,我会交给一位值得信任之人,来主持接下来的比试。”
“她向来秉公而行,为人很是公平。她便是武道监主,冷修宁。”
就在此时,方圆十丈的演武场中央,凭空多了一道身影。
那是一个女子,确切地说,是一个年纪很大的女子。
她留着一头极短的银发,短得几乎可以看到头皮。面容硬朗,眉骨微凸,深眼窝如刀凿,脚上踏着一双嵌银的玄靴,靴口略高,隐约可见金属护边。腰间悬着一柄细长的金属短杖。
这个人,无论从哪个角度看,都带着几分男子的刚硬与桀骜。
她便是武道司监主,冷修宁。
冷修宁站在日月纹路交汇之处,环视四周,声音有力:“各位修行者,圣瞳之力,乃是修行者内力与心性的体现。在比试开始之前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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需先测定,各位的圣流强弱,以定高低次序。”
她抬起手,袖口轻扬,那柄金属短杖缓缓悬浮而起,杖身散发出一道道流光,如银河般在空中流转,洒下一片澄澈的光辉。
“强弱自分,等级有序,接下来的每一场比试,皆会依此结果为基,铺设你们的路。不过,无论起点如何,终点将由你们自己决定。”
说着,冷修宁收起手杖,目光落在众人身上,挨个扫过,说得很是从容:
“若无异议,便开始吧。”
场间静默了片刻,然后有修行者踏前一步,站到队列之首。
正是沉寂之时,一道熟悉的男声,忽而响起,声音里带着几分散漫的倦意。
“冷监主,稍等啊。”
话音未落,一道身影已漫步而来。
来者半披一袭雪白狐裘,腰间挂着酒袋,步伐近乎懒散。
“有个人不能参加。”傅夜城缓慢抬手,懒懒地指向人群中一处,“她。”
所有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。
目光交汇之处,时幼静静地站在那里。
时幼似是早已料到,面色无波无澜,既无惊讶,也无愤怒,仿佛傅夜城指的根本不是自己。
第35章 傅夜城(二)我不服气
广场上一片哗然。
低语声如浪潮般翻涌,无法平息。
这个女子,方才还大言不惭,敢直问道陵子,能否拒绝国师之权,如今又被醉剑夜侯点名——
她到底是谁?怕不是那位……
冷修宁目光从傅夜城转向时幼,又转回来:“规矩在此,她既已站在这片广场上,为何要被剥夺资格?武道司向来以公正立名,她若不能参赛,傅守将,你需给出一份合理解释。”
傅夜城慢悠悠地踱了两步,又挠了挠头,似是有些为难:“啊,这其实是帝君的意思。我不过,只是个传话的。”
“至于她为何不能参加?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。”傅夜城一笑,眼神却变冷,“不过是擅闯通音塔,还顺手斩了那条镇国锁罢了。事情闹得这么大,总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。抓了问话,怎么也合情合理吧?”
低声的议论,惊讶的呼吸,夹杂着几句难掩震惊的呢喃,像是燃起一片燎原的星火,瞬间吞没了原本的平静。
“她果然就是那时幼!”有人脱口而出,声音中满是不可置信。
所有人都盯着时幼。
宁弃也盯着时幼。
宁弃脑中,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点亮了,一瞬间——所有的疑惑、猜测,甚至那份本能的亲切,都化作了一个答案。
是了,一切都对上了。
那个自称“时时”的女子,被人轻描淡写说会拿第一的女子……宁弃终于明白了,这一切并不是巧合。
原来时时的“时”,是时幼的“时”。
她就是时幼。
她就是那个敢擅闯通音塔,斩断镇国锁的狂徒;是那个放话要拿承天榜第一,震惊整个世间的女子。
宁弃望着时幼,竟一时说不出话,眼神复杂得像是一汪搅动的深水,混着震惊、无奈,还有一丝不愿承认的佩服。
然后,宁弃忽然笑了,轻轻地、带着点无力地笑了。
原来从一开始,她根本就没骗我。
……
……
与此同时,四周的目光越聚越多,汇聚成一道无形的箭雨,直直刺向时幼。有人摇头叹息,有人面露讥讽,还有人啧啧称奇。
然而站在人群中央的时幼,却站在原地,并未发话,仿佛这一切,与她毫无关系。
这时,冷修宁抬了抬手,压下了人群中渐起的喧哗。
冷修宁的目光落在傅夜城身上,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警告:“若是帝君旨意,傅守将,你可曾带了圣旨?”
傅夜城闻言,露出笑意,似乎早已料到会被这么问。他上前,掏出一卷金色的卷轴,郑重递给冷修宁:“自然。”
冷修宁接过卷轴,指尖微顿,快速扫了一眼上面的印纹,金光流转,那是帝君之印,分毫无误。她眉头微蹙,抬眸看向时幼,声音不高,却足够清晰:
“时幼,你可有什么要说的?”
那一刻,天地仿佛安静了一瞬。
但仅仅只是一瞬而已
时幼站得很直,似乎一切压在她身上的目光,根本不存在:
“我不服气。”
此言一出,议论,质疑,与冷笑声渐起。
时幼站在众人的视线焦点中,身影虽单薄,却丝毫不显弱势。
她坦然开口,声音诚恳,字字有力:“我擅闯通音塔,斩了镇国锁,确实有错。这一点,我不辩解。”
“但道陵子曾亲言,承天榜因失公允,才特地开此比试。想必,圣人的初衷,是让每个人,凭真实的力量争得一个结果,而不是在不战的情况下,便被剥夺资格。”
“今日,我站在这里,只求一场比试。比试过后,无论帝君如何发落,我绝不推辞,亦绝无异议。若承天榜真是以实力为凭,那便容我用这一战,证明我的悔意与决心。”
时幼顿了顿,十分认真道:
“何况,若需以实力为凭,为何我不能凭实力问鼎?”
这一刻,场间一片死寂,连傅夜城都抬了抬眼,重新打量起她。
她看着很小,肩头也很单薄。在人潮涌动的广场中,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,尽管如此,时幼却偏偏站得笔直,眉眼间藏着几分倔强。
那双眼睛尤为特别,如火星子一般,烧得让人移不开视线。这种亮,不张扬,不锋利,却比任何剑锋都更明亮,纯净。
是啊,那双眼睛太过明亮,以至于连她本就出众的容貌,都衬托得黯淡无光。
傅夜城本无意多看,却在不经意间被那目光钉住。他忽然觉得有趣,甚至有些意外。
毕竟,他太久没有遇见这样的人了——
明知前路荆棘遍布,仍一脚踩了上去。
不狂,不惧,却比狂更敢,比惧更坚定。
他指尖无声地摩挲着酒袋的边缘,仿佛在细细品味这一刻的发现。许久,傅夜城抬起头,目光落在时幼身上,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,眼里藏着些许可惜:
“时姑娘,你可知,若你败了,后果将不只是失败,而是——”
“自然是罪加一等。”时幼沉静接道。
广场之上,风声骤起,拂动傅夜城身上的华贵狐皮。
傅夜城缓声道:“不得不说,我确实佩服你。胆量,气魄,样样都不缺,连我都想看看,你是否真能如你所言,凭实力问鼎。”
接着,他话锋一转:“只可惜,帝君的旨意,从不容质疑,也无人能有资格质疑。”
“时姑娘,请随我走,这是命令,不是请求。因为帝君说过,你得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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傅夜城语气听着散漫,实则话锋直指时幼,仿佛此事已板上钉钉,再无转圜余地。
而时幼,未动,未言,她的这份静,反倒让周围的窃窃私语停滞了一瞬,所有人都在看她,等着看她会如何回答。
见时幼并无动作,傅夜城悠然地摘下腰间的酒袋,拇指轻轻拨开盖口,仰头喝了一口酒。
这一动作,看似随意,可四周原本略显躁动的修行者,自傅夜城为中心,纷纷向后退了一步。
所有人都知道,傅夜城奉命行事时,每饮一口酒,便是要有性命填上的。
傅夜城看着时幼,眼里不见威压,只有淡漠,亦带着几分不解的困惑:“看来,时姑娘,你是铁了心,不肯随我走了?”
时幼与他对视,目光正正相对,丝毫不见退缩,语气依然不卑不亢:
“这里,是圣人亲设的比试之地。这里的规矩、这里的胜负,唯有圣人能裁定。”
“如今圣人未发话,您却执意将我带走,是否意味着,您,甚至是帝君,可越过圣人意志行事?”
“自然,这不过是我的一点想法,我不过也只是提个建议,仅此而已。”
时幼这一番言辞,看似平和,实则每一句都让傅夜城陷入两难之地。
四周的修行者们听得面面相觑,既不敢附和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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