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春的宫宴设在御花园的澄瑞亭，檐角悬着的水晶灯映着满池春水，漾出细碎的光。严清川身着绯色官袍，立在人群中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带——温家倒台之后后，陛下虽接连三道圣旨敲打严家，先是收回了严家代管的泗州盐铁司，又命他即刻入京述职，明眼人都看得出，这是帝王在平衡严家势力的信号。

    宫乐声如水般漫过宴席，鎏金烛火映着满座衣香鬓影，严清川指尖捻着玉杯，目光却落在了不远处的身影上——拓跋琛正小心翼翼地扶着沈婳，掌心虚虚护在她微微隆起的孕肚旁，那姿态里的谨慎与温柔，很难想象会从那个眼尾淬着毒的男人身上出现。

    沈婳穿着宽松的云锦长裙，眉眼间褪去了过往的紧绷，多了几分孕后的柔和。她似乎说了句什么，拓跋琛立刻俯身，侧耳去听，连下颌线的弧度都软了下来，末了还抬手替她拂开颊边垂落的碎发，指尖蹭过她脸颊时，轻得像怕碰碎了瓷。

    酒液滑过喉间时带着微涩的烫，严清川放下玉杯，指腹还残留着杯壁的凉意，目光却没从沈婳身上移开。她正垂着眼听拓跋琛说话，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，眉宇间是如今安稳的柔和，可那低垂的弧度、偶尔轻抿唇角的小动作，竟和记忆里某个片段渐渐重合——

    是很多年前的江南春日，他随父亲去温府赴宴，隔着满院开得盛的海棠花，看见个扎着双丫髻的少女蹲在廊下，正给受伤的小雀儿缠布条。那时她也是这样垂着眼，睫毛颤巍巍的，像怕惊扰了什么，阳光落在她发间，镀得那点碎发都泛着暖光。后来他再想起那些时光，总觉得像抓着几颗模糊的星星，散在记忆里，淡得快抓不住。

    可眼前的沈婳，早已不是当年的少女了。就像当年那几颗零散的星子，不知不觉间，竟长成了能照亮一方天地的月亮，美丽温柔，却也高不可攀。

    严清川指尖不自觉地收紧，指甲掐进掌心，才惊觉自己竟看得有些出神。席间的喧闹、宫乐的婉转，好像都成了模糊的背景，只有那抹身影清晰地落在眼底。他忽然想起少年时的海誓山盟，最后却因为怯懦，再也不见了那个女孩。

    原来她早就知道他是他，只是连相认的机会都不曾想过给他。

    沈婳眼角余光瞥见严清川落在两人身上的目光，再想起方才入席前，拓跋琛还在马车里酸溜溜地嘀咕“今天让严清川这个狗东西看看清楚”，忍不住弯了弯唇角——这人，连点无关紧要的目光都要计较，小心眼得像个护食的孩子。

    沈婳垂着眼，指尖在案下柔软的锦缎裙摆间轻轻摸索，很快便触到拓跋琛覆着暗纹锦裤的腿。她指尖微微用力，带着点似恼非恼的娇嗔拧了一把——力道轻得像羽毛拂过，更像是在提醒他“小心眼要有度”。果然，身旁的人身体瞬间一僵，随即侧过头看她，墨色的眼眸里半点愠怒也无，反而盛着满溢的促狭笑意，像只抓到偷腥机会的狐狸。他趁席间众人目光都落在主位方向，悄悄伸过手，扣住她作乱的指尖，指腹还在她掌心轻轻挠了挠，带着点痒意的小动作，惹得沈婳指尖微颤。

    接着，他借着宫乐声的掩护微微俯身，宽大的衣袖自然垂下，遮住两人交握的手，看似是替她拢了拢滑落肩头的素色披肩，唇瓣却飞快地在她手背上印下一个轻吻——那吻轻得像雪落，快得似流星，只有指尖残留的温热触感，泄露着他隐秘的讨好。沈婳只觉手背一烫，那温度顺着指尖漫到心口，连耳尖都悄悄染上薄红。她慌忙抽回手，抬眼瞪了他一下，可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，像碎在湖面的星光，闪闪烁烁。

    拓跋琛见她这副口是心非的模样，笑得更欢，指腹还在方才吻过的地方轻轻摩挲，仿佛要将那点温度刻进她的肌肤里，标记出独属于他的印记。席间的宫乐依旧婉转，臣子们的谈笑、敬酒声此起彼伏，可这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。他眼里只剩下身边人泛红的耳尖、带笑的眼眸，连身旁官员举到面前的酒杯都未曾在意——在他心里，满殿喧嚣、旁人目光皆无关紧要，只要他的姑娘在身侧，眼底映着的只有他，便足以抵过世间所有光景。

    宫乐声正绕梁，满殿的鎏金烛火将人影映在雕花廊柱上，暖融融的氛围里，谁也没留意到那抹捧着茶盏、低眉顺眼的宫女身影——素色宫装裹着纤细的身形，鬓边簪着朵不起眼的粉色海棠，正是乔装改扮的温明月。

    她垂着眼，指尖悄悄扣着茶盏下藏着的银簪，簪尖被磨得锋利，泛着冷光。脚步轻得像猫，一步步挪向沈婳所在的席位，目光死死盯着那抹隆起的孕肚，眼底翻涌着恨——温家满门的下场，皆因眼前这女人，若不是她，自己怎会从高高在上的温家小姐，沦为藏头露尾的丧家之犬！若不是她，陛下本是倾心于自己的！

    “娘娘，您的安神茶。”她刻意压着声线，让语气听起来温顺无害，将茶盏递到沈婳面前时，手腕猛地一翻，藏在袖中的银簪便朝着沈婳心口刺去！动作又快又狠，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，连周围侍立的宫人都没反应过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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