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到钥匙。

    刚拉开门，灰尘便从缝隙冲出来，把走廊地板染成深色。现在想戴口罩也晚了，尤里安连打了几个喷嚏，屏住呼吸在门边摸索开关，有些细小的东西从他手边匆匆爬过。

    屋内蒙着白布的家具好像被遗忘的鬼魂，张牙舞爪地想要把生者赶出它们的领地。

    灯亮，一群蜘蛛匆忙绕过几箱杂物，沿着墙遁入墙角的破洞里，尤里安捂住口鼻快步走去开窗，新鲜空气终于涌了进来，他探头往外深吸一口气。

    活过来了！

    这扇窗正对着隔壁小楼，对面屋里恰好有人，尤里安还没来得及打招呼，那人就惊慌失措地拉上窗帘，仿佛看到他就会染病似的。

    尤里安不快地别过头，观察起这间曾经温馨的卧室。

    带床柱的大床，书桌，梳妆台，椅子，还有一张可以摇的扶手沙发，其间堆着贴满黑色封条的箱子。

    他的顾虑完全是多余的，这里根本不用收拾，十几年前这些东西送来的时候是什么样，现在就是什么样。尤里安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这些祖传家具究竟该卖还是拆。

    怎么感觉我越来越像个逆子了。

    他汗颜地从一个箱子里找到旧相框，举起来仔细查看，一家三口的合影已经严重褪色，只能隐约分辨出身形轮廓。

    虽然他还能勉强想起老爹的长相，但母亲的脸已经模糊在记忆里，即使努力回忆，也只能想起她因为基因病变白的几缕头发。

    箱子里还有一本相册，他收到这些沉重快递的时候没有勇气打开它，之后就把它遗忘在这里和蜘蛛作伴了。

    尤里安很讨厌煽情，但想到这间屋子在不久的将来就要离开他，成为过去的一道幻影，他还是抽出相册。

    手指拂过封面那些褪色的印刷字体，他掀开封面，细细翻看起其中内容。

    照片都是他童年时期的个人照，父母偶尔出镜，但只露出身子，把主人公位置留给他。

    “这是我吗？脸看着完全不像啊。”

    “......为什么要把第一次尿床的床单拍下来啊！”

    “这房子以前原来这么新......是我没维护好吗？”

    “老爹脸上有这道疤吗？好像是有。我现在长得可比你帅多了。”

    尤里安不知不觉笑了，这些天来第一次笑得这么畅快。

    他突然有种强烈的冲动，想要和别人分享这种喜悦，但当他抬头，才意识到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。

    “好吧，不分享也没事。”他悻悻地低下头。

    相册里内容不多，几乎都是他十岁以前的照片，一天天茁壮成长，调皮捣蛋，偶尔哭鼻子。

    后半本全是空的，想来父母那阵子天天出差，也没工夫陪伴他。

    他们就这么忙着，偶尔才派个人回来一趟陪他两天，仿佛轮班似的安排好了，这次是父亲，下次是母亲。两个人很少同时出现。

    某天再次离开后，他们就再也没有回来。

    如果父母只是厌倦了育儿一起私奔，尤里安反倒会高兴点，至少这说明他们仍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活着。

    他感到嗓子发堵，赶紧甩开这些令人变脆弱的回忆，把相册竖起来微微弯折，用拇指按住页脚，让后续空页快速从眼前掠过，目光胡乱扫视着。

    他猛地停了下来。

    空页中夹着一张褪色的合照，一共三排孩子们站得笔直，对着镜头露出灿烂微笑，大人们分列两边。

    照片里的他在第一排，活泼地和旁边的小孩一起高举双手，另一侧有一个坐轮椅的孩子。

    人们背后是栋灰色建筑，轮廓棱角分明，被一片残垣断壁包围。

    这的确是他的照片，但他却完全没有任何印象。

    “合成照吗？背景是特效？”

    他把照片拿在手里仔细端详，照片背面有一行娟秀的手写字，墨水掉色严重，几乎无法辨识。

    拿到强光下看看没准有救。

    尤里安绕过箱子走向窗边，当脚踩上地板时，这块未经固定的木板直接塌了下去，另一头像上了跷跷板似的顿时弹跳起来，重重砸在他脸上。

    【别踩下去】

    现在才提醒太晚了啊！！

    合照脱手飘落在地。

    尤里安踉跄地弯下腰，尖锐的疼痛令他两眼发酸，他用力捂住鼻子，血沿着指缝滴滴淌下，正好落在合照中人们的脸上，人物一个接一个被染作血色。

    嘶——我不会要毁容了吧！别啊！

    他愤怒地看向那块令他破相的木板，目光却迅速越过地板空挡落向更下方，一团黝黑的金属在阴影中泛着微光。

    那是个保险箱。

    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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