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?三年六月甲申(初九)。
集英殿的偏殿中,赵煦看向摆在殿中的沙盘。
这是京东路的沙盘。
京东诸州,尽在其上。
山川河流,州县城池,星罗密布。
在沙盘前,站着一位穿着绯袍...
春风拂过雁门关外的荒原,草色初青,马蹄踏碎晨霜。耶律琚勒马回望,那牧羊老翁已隐入薄雾之中,唯余一道模糊背影,仿佛自古便伫立于此,见证兴亡更迭。他手中铜铃随风轻响,声如细语,似有千言万语藏于其中,却又一字未说。
归途漫漫,一路经忻州、过太原,沿途百姓渐见安宁。昔日因“白鹰之乱”传言而闭户锁门的市镇,如今炊烟袅袅,商旅复通。民间已有歌谣传唱:“靖难司出,奸佞伏诛;吕相倒台,天子安都。”然耶律琚听闻此谣,并未欣然,反是眉头微蹙。
“民之所颂,未必是实。”他对甘兰进道,“今人记功易,忘危难。一场风暴虽息,根脉却未必断绝。吕惠卿倒了,可他所倚仗的权术、所编织的网络,岂是一纸诏书便可尽数铲除?”
甘兰进策马紧随,低声道:“可孙守和亲笔供状,陈九龄临刑前亦招认毒酒配方乃由吕府秘传,林文谦更供出每月十五夜,必有人自吕府别院递出一封火漆密函,交予宫中暗线……证据确凿,铁案如山,难道还不够?”
“够了,对天下而言。”耶律琚缓缓摇头,“但不够,对我而言。”
他取出怀中那枚铜铃,置于掌心摩挲。铃身温润,梅花印记清晰可见,与当年李仲言供出的信物一般无二,却更为完整??铃内尚嵌有一圈极细的银丝,缠绕成某种符文形状,非近观不能察觉。
“这铃不是联络信号那么简单。”他说,“它是‘白鹰社’真正的令符。我早年在北地潜伏时曾听闻,唯有掌握三枚铜铃者,方可号令全社残部。一枚在辽东细作手中,一枚随张德全入棺,第三枚……据传早已失传。可现在它却出现在刘夫人手里。”
甘兰进心头一震:“您是说,刘夫人从未真正脱离‘白鹰社’?她不是受害者,而是……守护者?甚至主导者?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耶律琚声音低沉,“但我清楚一点:她若真想毁掉这个组织,早在二十年前就能做到。可她没有。她任其蛰伏,任其蜕变,甚至允许它被吕惠卿利用,只为等待一个时机??等一个既能掀翻旧局,又不至于彻底焚毁秩序的人出现。”
他抬眼看向南方,汴京方向。
“她选中了我。”
甘兰进默然良久,终忍不住问:“那您……会成为她的刀吗?”
耶律琚不答,只将铜铃重新收入囊中,轻夹马腹,继续前行。
***
四月初八,佛诞之日,耶律琚返抵汴京。
城门口并无仪仗迎接,仅有两名皇城司小吏捧着加急文书候于道旁。原来就在三日前,大理寺再报异变:十七名待斩逆党中,竟有三人于狱中暴毙,死状诡异,口吐黑血,肌肤呈青紫色,仵作查验后称似中奇毒。更令人惊骇的是,三人牢房皆无外侵痕迹,送饭狱卒亦经排查,未曾接触可疑之人。
“是灭口。”耶律琚阅毕文书,冷冷道,“有人不愿他们活着走上刑场。”
甘兰进面色凝重:“难道吕党仍有余孽潜伏朝中?还是……另有势力插手?”
“都有可能。”耶律琚沉吟片刻,忽而问道,“御药院最近可有异常调动?”
“有。”甘兰进翻看记录,“太医局昨日报备,本月所采辰砂、雄黄、砒霜等剧毒药材,用量较往常多出三倍,名义上用于炼制‘祛疫丹’,分发各监牢防时疾。”
“荒唐!”耶律琚怒拍案几,“春末尚未至,何来大疫?分明是以药掩毒!速命程元佐封锁御药院库房,彻查所有出入账目,尤其注意是否有‘乌头酊’或‘鹤顶红’流出!”
话音未落,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。一名紫袍官员匆匆而入,却是新任枢密院参议**王?**,乃赵煦亲信近臣,素以谨慎著称。
“耶律大人!”王?喘息未定,“陛下召您即刻入宫,不得延误!且……此次召见,仅准您一人前往。”
耶律琚神色不动,只淡淡点头:“知道了。”
临行前,他悄然将一枚铜钱压在砚台下??那是他与甘兰进约定的暗号:若半日内未归,则立即启动“井底计划”,即携全部卷宗撤离京城,藏身五台山旧庙。
***
崇政殿内,帘幕低垂,烛光幽微。
赵煦端坐龙椅,手中仍握着那支紫毫笔,神情疲惫而深沉。殿中不见宦官侍立,连带刀护卫也被遣至百步之外。
“你来了。”天子开口,声音沙哑,“朕昨夜又梦到了先帝。他在梦里问我:‘汝能守江山乎?’朕答曰:‘能。’他却冷笑:‘吕惠卿是你亲手提拔的,你说你能守住,谁信?’”
耶律琚跪拜行礼,静候下文。
赵煦缓缓起身,踱至窗前,望着庭院中新栽的一株梅树??枝干尚幼,却已抽出嫩芽。
“你知道朕最怕什么吗?”他忽然问。
“臣不知。”
“不是叛乱,不是外患。”赵煦转过身,目光如炬,“是看不见的敌人。他们穿朝服,执笏板,口诵忠义,心藏豺狼。吕惠卿如此,冯景如此,王元弼如此,就连……就连朕最信任的人,也可能如此。”
他停顿片刻,似在斟酌措辞。
“所以,朕必须确认一件事:你是不是也成了这样的人?”
耶律琚抬头直视天子双眼,毫无惧色:“若臣欲谋私利,早在揭发北谍之初便可收手。何必步步深入,触怒宰执,得罪权贵?臣所求者,非爵禄,非权柄,惟愿朝廷清明,社稷安稳。纵使千夫所指,万死不辞。”
赵煦凝视良久,终于轻轻叹息:“朕信你。可你也得让朕,能一直信下去。”
说罢,他从袖中取出一物??正是那幅始终未曾示人的密图。
这一次,图卷完全展开。
耶律琚瞳孔骤缩。
图中并非山川地形,亦非兵力布防,而是一张庞大无比的人脉网络!以中枢为核心,向外辐射,标注着百余姓名,用不同颜色线条连接,红线为忠,黑线为疑,灰线为待察。而在最外围,赫然画着一只展翅巨鹰,爪下踩着三座城池:汴梁、太原、燕云。
更令人震惊的是,在“耶律琚”之名上方,竟悬着一枚小小的金印,旁边批注八字:**雏鹰展翼,代吾清浊**。
“这是……”耶律琚声音微颤。
“这是朕十年来秘密绘制的‘人心图’。”赵煦低声道,“每一个名字背后,都有无数奏报、密探回报、言行记录。朕不能轻易动一个人,除非确定他到底是敌是友。而你……你是唯一一个,从黑线起步,最终跃入红线之人。”
他指向图中一处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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